第9章 神似妖狐
李清明开着一辆普通大众，在云州市东外环行驶一阵，经过国道，开进乡道，穿过一片农田和蔬菜大棚，终于来到了张秋蝠的老家，黑山脚下的屯门村。
村子很安静，村里人主要以务农为生，但年轻人都去了市里打工，留在这里的基本全是老人。
李清明把车停到村口的一片空地上，将证物袋里的画留在车上，拿起幼儿园提供的张秋蝠的资料，迈步往村里走去。
现在已经是傍晚，成片成片彩钢的屋顶上，许多炊烟袅袅升起，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以前李清明也盼着没有案子，早点回家和老婆孩子一起团聚，但自从她们去世以后，回家就成了痛苦，吃饭也只是为了活下去的本能。
他皮靴踩着水泥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往村委会而去。
幼儿园只有张秋蝠的的大概资料，并没有具体住址。
离职前，她一直住在幼儿园三楼的临时宿舍里，但现在那里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有剩下。
李清明一边打量着有些荒芜的村子，一边回忆在幼儿园最后的谈话。
豁门牙告诉他，张秋蝠见过蝴蝶一大半的诡异画作，并且对所有见过的画都提出了表扬，并且嘱咐蝴蝶说，不能让别的老师看到，否则她们会批评她的。
事实上，豁门牙就是听了这话，才决定用自己的画叠到蝴蝶的画上，“保护”她来着。
也就是说，导致老师们没能发现诡异化作的始作俑者，依然是她。
这令张秋蝠在李清明的心里越发可疑。
从老师们所描述的，张秋蝠的性格和行为来看，她和杀人犯的有很多方面的相似特征。
同时她也善于伪装，对于幼儿园的孩子们没有任何批评，甚至刻意讨好，因此孩子们才会特别喜欢她。
为什么要令孩子喜欢她呢？
李清明心想，恐怕是为了令孩子们放下防备，以便她近距离观察，趁机选择合适的“猎物”。
先打消隔阂，取得小孩们的喜欢和信任，然后经过一番对比，最后选中了蝴蝶，并通过某种方式，令蝴蝶画出那些所谓的预言画，用以犯罪预告，然后真正实施。
这大概就是张秋蝠这一切行为的内在逻辑。
自己家中的凶案现场并没有打斗痕迹，警员们怀疑是熟人作案，并由此怀疑到他李清明身上。
反过来想，张秋蝠几乎同样具备条件。
她是幼儿园的老师，被蝴蝶信任喜爱，同时也是位女性，这样的人出现在李清明的家中，老婆和女儿一定会放下所有防备。
然后她就有了杀人的机会。
总之，张秋蝠和妻女的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就是本案唯一的嫌疑犯。
所以必须抓到她才行。
李清明走到个路口，右转拐进一条巷子，看看谁家开着门。
他想找人打听一下，村委会在何处，然后在村领导的陪同下，去会一会这个嫌疑犯。
然而举目四望，家家户户紧绷着门，路旁的墙壁上长着荒草，在风吹拂下，一下下点着头。
他忽然叹了口气。
明明有了一条明确的线索，却一点儿也兴奋不起来。
为什么呢？
李清明感到奇怪，但略一思考，便明白了缘由。
如果蝴蝶的画是人为的“犯罪预告”，那说明就没有所谓的“预言”，最后一幅“妻女团聚图”也是假的。
妻子和女儿不可能复活。
可他的心里，其实盼着能再见到妻女，再和他们团聚的。
“唉。”
李清明叹了口气，心想，如果家人真的能复生，该有多好，凶手也好，被误解也好，一切他可以都不计较，他会好好珍惜她们。
只可惜一切都不可能了，这世界是没复生的。
应该没有吧……
“诶！你个大男人，在路中间叹什么气，挡什么路？”
正思虑间，忽然清脆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李清明一惊，自己究竟多么入神，以至于有人来都没有发觉？！
他急忙抬起头，只见一位女生三十岁左右，梳着马尾，身着花衬衫，挎着篮子，正站在面前。
她脚下踩着着红色胶鞋，鞋上沾着烂泥巴。
泥脚印从她身后一路延伸到巷子尽头，再往上，就是苍茫的黑山。
她刚从山上下来？
李清明下意识瞥了眼她的篮子，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绿色秧苗，像草也像菜，但没有一种认识的。
野菜？为了晚饭特意去山上挖的？
那女孩瞪了他一眼：“瞎看什么，你是什么人，看着脸生，来干什么的？”
她虽然在瞪他，但似乎并没有生气。
倒不怪李清明分辨不出来，只因为这女人长了一双狐狸眼，眼神灵动又带着股魅劲，怎么看都像在撒娇。
好像黑山上的一只狐狸变成人样，挎着篮子下来迷惑人类。
或许不久之后，她就会问李清明，你看我像人吗？
只要回答一句像，她便立刻成仙飞走了。
这女孩似乎见李清明只是盯着她，并不答话，感觉有危险，
便竖起眉毛，从菜篮子里翻了翻，抽出一把镰刀，对着李清明喝道，
“你到底是谁？”
李清明这才收回遐思，见她手持武器，无奈笑道，
“对不起，我最近太累了，有些走神。我是来找人的，想跟你打听一下村委会在哪里？”
他并没有先暴露警察身份，既然眼前女生和张秋蝠是一个村的，万一认识，甚至关系不错的，听到有警察找，可能会不敢说，甚至于撒谎，然后去给张秋蝠通风报信。
一切都有可能，所以得谨慎。
狐狸眼上下打量他，似乎见他说话挺有礼貌，又是找村委会，大概不是坏人，便放下心来，
“他们早回家吃饭了，现在那里连个门卫都没有，你谁也找不到的。”
“这样啊。”
既然村委会没人，只能去这些领导家里了。
他又问：“那村主任家在哪儿？”
狐狸眼说：“你看起来呆呆的，派头还挺大，找什么人非得经过村委会，不如跟我说，离得近了我带你去。”
竟然还是挺热心的一个姑娘。
李清明原本想推脱的，觉得还是找村领导更谨慎。
但转念一想，越热心的人口风越不严，说不定能从她嘴里打听到更多张秋蝠的信息呐。
只不过理由得再想一个，不能直接说是找嫌疑人的。
李清明顿了顿，故意笑起来：“也是，跟你说兴许更方便。”
“就是，说吧，大男人这么死板干什么。”
李清明撒谎道：“其实我来找一个女孩。”
狐狸眼扬起眉毛，笑说：“哦，找你女朋友？老婆？她跑回娘家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所以你只能亲自来一趟，是不是？”
李清明摇头：“不是的，我不是找爱人的，我是市里红太阳幼儿园的园长。”
狐狸眼啊了一声，皱起眉毛：“那你是来找学生？女孩不愿意去你那里上学，你为了多挣钱，就追来了？”
这人想象力还挺丰富。
李清明又摇摇头：“不是找学生，是找老师。”
狐狸眼哈哈笑起来：“那你可找错地方了，这村子的女人都五大三粗的，哪里能去市里的幼儿园当老师。”
李清明说：“不是招老师，是叫回老师。”
狐狸眼问：“什么意思？”
李清明说：“她曾经在我们园里做幼教，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干了。可园里的孩子们特别想念她，要我必须把那老师找回来，我想着反正幼儿园也缺人，既然如此，干脆亲自跑一趟，再把人家请回来吧。”
狐狸眼发出恍然的叹息：“原来如此，你人还怪好嘞。”
好倒不至于，毕竟他一直在撒谎，嘴上却客气：“哪里哪里，为学生服务。”
狐狸眼说：“你那个老师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李清明说：“她叫张秋蝠，蝙蝠的蝠。”
话一出口，狐狸眼脸色大变：“哎呦，你找她呀！”
李清明见她变颜变色，不由一愣，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她怎么了？”
狐狸眼大声说：“你来晚了！”
李清明猜测张秋蝠畏罪潜逃，急忙问道：“她跑了吗？去哪里了？”
狐狸眼连连摇头，叫道：“要是跑了倒还好呢！”
李清明一呆：“什么意思？”
狐狸眼脸上浮现一股悲哀的神色：“她被山里的吊死鬼抓走了！”
李清明愣在当场。
忽然一阵凉风从巷子深处吹来，寒飕飕的，让他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