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治疗

“陈明，陈明……”

那声音低缓而柔和，却带着某种穿透力，从遥远的水面上传来。

最初，那声音只是微弱的回响，像风轻叩一扇紧闭的门。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逐渐变得清晰，拉住了陈冰漂浮在虚无中的意识，将他缓缓向上托起。

他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像被封闭了许久，在一丝不易察觉的力量下，终于慢慢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影涌入他的视野，朦胧而柔和。

眼前的世界开始逐渐聚焦，他看到了一张桌子，那桌面的光泽映射着灯光的影子，纹理细腻却不刺眼。

再往前，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逐渐变得清晰，是一位女人。

她端坐在对面，双手交叠放在膝头，身形端庄而平稳，像画中静止的形象。

女人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白衬衣，衣料随着肩线自然贴合，细致的褶皱在柔和的灯光下显现出优雅的质感。

她的黑发垂落在肩膀上，发梢轻轻弯曲，带着一种随意的自然感。

灯光轻柔地洒下，在黑发上徘徊流连，细腻的光泽为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意。

她眉头微微蹙起，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泄露了隐藏在表面下的不满情绪。

陈冰试图开口回应，但喉咙里传来的干涩感如同干裂的荒漠，将声音紧紧掐住。

他努力吞咽了一下，最终勉强挤出一句：“李医生……”

对面的李菲一直注视着他，目光沉静而克制，带着一丝专业的审视。

可眼神深处又藏着一抹轻微的关切，若有若无，像是刻意掩藏却依然难以完全消散的涟漪。

她手中的笔在纸上短暂停留，笔尖轻点，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片刻后，她将笔放下，身体微微向前倾，椅子轻轻挪动了一点，试图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居然在我提问的时候睡着了。”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悄无声息地坠入湖心，看似平静无波，却在深处暗暗激起了细微的涟漪，直透人心。

陈冰愣了一下，目光略显游离，似乎没有完全从刚才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腹按住太阳穴，轻轻揉了几下，像是在努力驱散脑海中那股未散去的晕眩感。

动作有些迟缓，带着一丝疲惫的倦意，他随即低声说道：“抱歉，李医生，最近……实在太累了。”

说完，陈冰的目光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后缓缓落回李菲的脸上。

眼神里藏着几分无奈，像是想要回应什么，却又在瞬间隐去。

那微弱的防备感如一道透明的屏障，试图在他和她之间划开距离，隔绝她目光中那隐隐的探询。

他微微调整了坐姿，身体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些。

视线扫过桌面，摊开的笔记本映入眼帘，纸页上的字迹整齐清晰，旁边的钢笔静静地躺着，似乎仍然残留着方才落笔的余温。

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淡淡的纸张气息，与李菲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交织在一起，气息柔和而不突兀。

“刚才我们说到哪了？”陈冰抬起头，声音稍显低沉，但尽量让语气平稳。

李菲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眼神依旧带着审视：“我们刚才谈到，你为什么晚上睡不着觉。”

她的语气虽然不重，却像一道鞭子抽打在陈冰脑海里，令他下意识皱起眉。

他靠回椅背，神情变得凝滞，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节不自觉地用力，泛起一丝青白。

“我一闭上眼，”他顿了顿，目光低垂，像在回忆着某些无法言说的东西，“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些奇怪的画面……像片段一样，不断翻搅着我的脑子。我想睡，可它们不会停下来……”

他的话音微微颤抖，像是压抑着某种不愿揭开的情绪。

话落，他抬起头，目光短暂地与李菲对上，又迅速移开，低下头仿佛在躲避什么。

李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略微前倾，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能具体描述一下那些画面吗？也许对我们的讨论有帮助。”

陈冰沉默了片刻，目光变得晦暗，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觉得……这些事，你作为一个女人，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李菲闻言，眉头瞬间一蹙，抬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字。

随后抬头看着他，语气里多了一丝探究：“陈先生，你是不是对女性存在某种偏见？”

陈冰挑起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被这问题逗笑，又像是对眼前的对话毫无兴趣：“不是，我没歧视女性。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没必要说。”

他的声音淡漠，却藏着明显的抵触。

李菲的眉头轻轻舒展开，但目光更加锐利。

她放下笔，语气变得柔和而坚定：“陈先生，我需要提醒你，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我的职责是帮助你。信任是治疗的基础，如果你对我有所保留，我们的进展可能会变得十分困难。”

陈冰没有回答，目光转向窗外，那些淡淡的阳光洒在玻璃上，映出模糊的倒影。

他缓缓转过头，语气轻得像是在叹息：“李医生，你真的觉得我有心理问题吗？”

李菲注视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

她沉吟片刻，语气保持温和：“每个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心理问题，这并不代表什么，我们要做的是……”

“不，我问的是，”陈冰突然打断她，直视着她的双眼，语气突然变得冷硬，“你真的觉得我精神不正常吗？”

李菲微微一怔，目光中掠过一丝复杂，语气尽量平静地回答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无法做出这样的判断。不过，如果你能更加信任我，我相信我们可以一起找出问题所在。”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电子鸣声从陈冰的口袋里响起，划破了房间里微妙的静谧。

陈冰低头，眉心微微皱起，从口袋里掏出呼机。

屏幕上的文字在他眼中显得格外刺目——“晚上8点，老地方见。”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短短的一行字上，眼神由迟疑转为冷峻，面部线条在瞬间绷紧，仿佛一层看不见的面具重新罩在他的脸上。

他抿了抿嘴，随即站起身，似乎无法继续在这个空间里多待一秒。

那种突然涌现的决断感，与他之前的疲惫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菲微微一愣，目光紧随着他的动作，“陈先生，这么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陈冰没有回答，手指不经意地攥紧了呼机，低声说了一句：“抱歉，李医生，下次再聊吧。”

他快速地将呼机塞回口袋，没有再看李菲，径直朝门口走去。

留下李菲独自站在原地，眼神中透出一丝担忧与无奈。

她低头看了看笔记本上的记录，停顿片刻，最终写下几个字：抗拒倾诉，疑似逃避，需进一步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