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个 又一个 另一个
既然领到了今天的工资，少女和珍妮就放松下来，准备离开了。
“等等。”
管理员叫住了她们俩。
“今天发放了劳动白面包。今天参与工作的人都有。一人一个。这是你们的份，拿好。”
少女惊喜地接过，她回想起夏洛克校长最后说的话，怪不得校长嘱咐她吃的饱一点。
“太好了，这下小约翰要开心了。”旁边，珍妮突然惊喜开口。
少女一瞧，珍妮正打开一块破旧的布手绢，小心翼翼地把面包放进去。
少女犹豫了一下。
“你有小孩了？”但她还是问了。
“哎对。”珍妮笑得眯起了眼睛，举起三个手指，“我有三个小孩，小约翰是最嘴馋的那个。”
少女，“……”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面包。
“……我的这份也给你吧。”
在紫色的霞光下，脸色看着很冷的少女，把手中的面包递了出去。
……
……
太阳已经落山了，但是珍妮还没有回来。
老哈利焦躁地在自己家房门后面来回踱步。
因为居家隔离令，他无法站在门口的街头张望。老哈利只能小心听着门外的动静，一有脚步声音就竖起耳朵。
正想着，“啪嗒、啪嗒。”，街头出现了脚步声。
老哈利立刻提高了注意力。
但是很奇怪，脚步没有任何一家过来，反而停住了，老哈利更是聚精会神。
两秒后，只听见突然“滋滋”一声，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声音响彻在整个街道上。
“各位河下街的朋友们好呀，我是小丑尼克。”
老哈利一愣。
他奇怪于这男人声音怎么如此响亮，隔着门仿佛就在耳边，最关键的是非常古怪，像不是活人的感觉。
如果夏洛克在这里，就会告诉他，这是电子杂音去不掉了。
但很快老哈利就顾不上琢磨门外是不是活人了，他很快被尼克说的内容吸引住了。
“今天我来到河谷镇这个好地方，先给大家讲一段神圣故事，大家也许要说[神圣故事谁没有听过呀。]，但是，[哎，我说的这一段，您一定没有听过]。”
尼克说的这一套开场词，使用了三种声线，忽男忽女，忽少忽老，忽幼稚忽沉稳。
这种技巧是每个巡演艺人都必须掌握的看家本领，他们需要做到一开始就吸引住观众的注意力。
这套在夏洛克那里不算什么，但是让一辈子劳作，娱乐是在教堂听圣歌，从来没有看过滑稽剧的老哈利来听，他一下就投入进去了。
不知不觉，十来分钟过去了。故事也讲完了。
老哈利这才意犹未尽的回神。
故事讲的是，天使下凡给平民传达神的旨意，但是天使要求，平民们洗完手才能听。
刚刚故事正在讲的时候，老哈利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但是讲完了，老哈利才忽然回神：
咦，神圣经文上有这一段吗？
老哈利没有问出口，因为他听见街对面的邻居，高声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尼克，“当然有！经上就是这样写的！只不过只有几个字，大家平时忽略了而已，只要您回头去查经文，一定是这样的！”
老哈利不识字，无法真的去查经书，他半信半疑。
门外的尼克仿佛知道老哈利心里想到似的，一拍大腿，“您别不信，不然我给您打一段快板哎这个还没有学会，不然我给您唱一段。”
说着，尼克当场就唱，他临时从滑稽剧里截取一段，改了段歌词就唱。
这段滑稽剧能够让尼克来回巡演，在不同的贵族面前逗的他们哈哈大笑，那当然是因为剧情和歌曲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
这当然立刻又让老哈利一下子听进去了。什么疑问都抛到脑后了。
歌曲即将到尾声，老哈利正在陶醉入神，歌者曲音才落，啪啪啪的鼓掌声猛的响起。
“好！唱的真好！”
门外有人叫好。老哈利瞬间反应过来，这是邻居老菲利普的声音。他回来了！
在菲利普的带动下，老哈利的其他街坊邻居也纷纷鼓掌，尼克向街坊们感谢致意之后，就离开了，他要赶往下一条街去宣传。
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吱”，老哈利家的门偷偷的开了一条缝隙。
“你今天赚了多少铜币？”
老哈利眯起眼睛贴到门缝上。
他看到菲利普的老婆这样说着，还示威似的向菲利普摇晃着自己手上装的满满的钱袋。
赚了这么多?！
老哈利顿时呼吸一停。
菲利普却没有被老婆打动，反而左看右看，警惕道，“回家说。”
两个人回了家。老哈利如同最敏捷的幽灵一般，无声的飘到自己和菲利普隔断的那面墙。
他把耳朵贴到墙壁上。
对面的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过来。
“……不要说出去，今天……”
“……夏洛克大人还安慰我，他说了……所以……”
老哈利快要急死，然后终于，他听见了爆炸性的信息。
菲利普，“一颗胡椒，这是一天的价钱。”
隔壁菲利普的老婆一声高声惊叫，然后迅速捂住，
她和另外一面墙的老哈利同时震惊开口，
“这岂不是在每天赚黄金！”
菲利普后面又说了什么，老哈利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心头突然一片雪亮！
怪不得。
怪不得一直奸猾的菲利普会突然这么积极打开大门，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不怕风险。
说什么跟着新领主，很辛苦的一个晚上没睡，干了一个晚上活，呸！
原来这里面有黄金啊！
老哈利这下是彻底明白了。
但是，他就算明白过来也已经迟了。
老哈利懂的。要跟新领主，第一个晚上，是最好的时候。
干得好可以在新领主眼里留下好印象，后面有好事领主也记得住你，就像菲利普正在做的。
他这样的第二天才凑上去的，显然看起来没有菲利普可靠忠诚，不讨新领主喜欢了。
老哈利顿时后悔的龇牙咧嘴。
老哈利的视线无意中扫过厨房的刀子，突然，一个念头闪电般在他的脑子里出现。
老哈利慢慢的拿起厨刀。
“吱。”
门被推开了，珍妮领完工钱回来了。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我的领主啊！”珍妮看清楚眼前的一幕，吓的惊叫起来，
“老哈利你在干什么！”
“女人不懂别乱喊！”
老哈利说着，头顶的发丝纷纷落下。
终于，珍妮颤抖地看到老哈利头顶变得锃亮。
“新领主把患了黑死病的病人的头发都剃了，你知道吗。”老哈利说的很缓慢。
“跟着新领主是好的，新领主的行动是好的，由此可见，光头就是好的。这就是我的投名信！”
四十岁的老哈利放下厨刀，眼神无比坚定，
“我要加入少年队同盟！”
……
……
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夏洛克在屋子中间点上烛火。
光亮照亮了夏洛克身边的一圈，少年们正满脸期待坐着。一共五个人，魏尔伦、乔治、戴维斯、格林、还有弗雷德。
“再等一下，人还没有来齐。”夏洛克拿出一块木板和炭笔。
这就是夏洛克准备的教学黑板了。
“哒哒哒。”
一阵跑步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一个冷面的少女出现在门口。
她跑得脸红气喘，看到夏洛克立刻收敛气息行礼。
她把夏洛克的学生的位置端的很正。然后少女找到座位安静地坐下了。
夏洛克望向门外，“还有一个。”
极其快速的脚步声又响起。
“嘿嘿嘿，我迟迟、迟到没有？”小丑尼克猛地扶住门框，弯腰大喘气。
小丑跑得满额头的汗，八字眉直抽抽。一把整个河谷镇街道的宣传巡演完，小丑立刻就飞奔着回来。
他生怕赶不上了。
傍晚的时候，当夏洛克邀请他来夜间识字班的时候，小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小丑需要滑稽，需要为国王守秘，需要傻的可笑，唯一不需要的，就是识字啊！如果您觉得我记性太差学得太慢我明天就努力一点我已经二十多岁了啊……”
小丑语无伦次了。
夏洛克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认识了字，就可以用笔记录下来，不用依靠记性了？”
……
小丑现在回想着，仍然觉得不可置信。
他就要识字了？
夏洛克，“你正好赶上。请坐吧。”
尼克嘿嘿笑着，故意挤着魏尔伦身侧坐下。魏尔伦还给他让了让。
夏洛克环视一圈，“人齐了，那我们今天的深夜课堂，就正式开始。”
说着，他把手上的木板翻了过来。在上面用炭笔写了一行字。
上一次夏洛克已经给少年们上了一堂生物课，但那是操作课。不用太费心。
这次怎么办？
这个年代，所有人都处在蒙昧中。没有正确的常识，识字率低到可怕。
教什么？怎么教？
夏洛克想要把科学智慧的光，投入到他们的大脑中，简直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尼克很兴奋，“写的是什么意思？我们又从哪里开始，元音吗？”
夏洛克，“识字从元音开始是很常见的做法，但今天，我们从学习一句话开始。”
“木板上已经写好了：有教无类。”
夏洛克看向坐在下面仰头望着自己的几个人，有少年，有青年，有一个女孩子。
“意思是，每一个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利。”
房间里一静。
夏洛克，“大家能不能看出来，这句话里，有几个不同的字母？”
既然是最不可能的事情，那就从最最微小的工作做起。
……
独自坐着的冷面少女拿出纸笔，默默地照抄上。
她记得夏洛克校长说的，不理解，就先死背，总有理解的一天。
夏洛克看到了，立刻给了新学生一个大大夸奖，
“珍妮做的好！”
“学习要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比如先做课堂笔记。你们好像还不互相认识，介绍一下，这是珍妮。”
少女珍妮停下笔，冲几个老生点头示意，她看起来脸上冷冰冰的，但是其实只是她长相如此罢了。
魏尔伦几个，也拘谨地点头回礼。
多年后，已经位高权重的珍妮回望这一个晚上。
对于历史学家来说，这一年世界上发生了很多很重大的事，他们可以兴奋地掰着指头数，还可以联系前因后果，讲出无数的历史意义和影响，再记录到历史书上。
但是对于珍妮而言，那些改变了历史的大事，她并不真正的在意。
真正改变了她的生命的，反而是很小的事情。
就像那个晚上，夏洛克校长点燃的黑夜里一盏微弱的烛光，永远的闪耀在了她的生命里。陪伴她度过了无数更黑的夜晚。
而当时的还是少女的她怎么想的呢？
她想的很简单。
想识字。想上学校。不想长大以后只能做一个农妇，嫁给一个农夫，生下的孩子又是农妇和农夫。世世代代。
一个很懵懂的念头，却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但是当珍妮回望那一天，房间里烛光下的所有人，包括魏尔伦，格林，戴维斯，还有小丑尼克……
其实当时的所有人，不论有意识无意识，当时代的巨浪袭来，命运都被改变了。
……
……
“妈妈！你回来啦。”
“妈妈妈妈！”
老珍妮笑着弯下腰，挨个摸了摸自己三个孩子的额头。
她回头瞧了一眼老哈利。
老哈利正摸着自己锃亮的脑袋，嘴里念念有词，一会目露凶光，一会眼神柔和。
另一面墙后，隔壁的老菲利普夫妇，不知道正在讨论什么，兴奋无比。
珍妮都不太懂。
她默默地掏出一个东西。
“哇！”
“嘘。”
珍妮对孩子们竖起食指。
又旧又破的手绢上，放着三个雪白的小面包。
当然，关于被扭转了的命运。
另一个珍妮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