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面包（1）
36个小时之前。
……
太阳高悬，天空湛蓝。
“扑棱棱。”
吉布森听到一阵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他高高抬起头，看见一群漂亮的白鸽从自己头顶飞过。
吉布森在蓝天下露出了笑容。
“吉布森!你小子发什么呆呢，快跟上。”
巡逻队的小队长走了十几步发现队伍竟然落下一个人，立刻呼和起来。
吉布森赶紧回神，立刻追了上去，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跟着他的步伐一跳一跳的。
“嘿嘿嘿。”
吉布森看队长还在怒视自己，他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你啊……”
中年队长看到年轻人这求饶卖乖的笑容，想到自己家里的小儿子，再大的火气也消下去了。
他摇摇头，继续巡视。
“队长，我下午请假了，现在可以离队了吗?”吉布森小碎步跟在队长后面问。
队长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事，他不耐烦的挥挥手，“滚滚滚……等等。”
“啊?”吉布森茫然地刹住脚。
“你今天的工钱也不领了吗!”队长瞪了年轻人一眼，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
“这是我的钱，提前先支给你，晚上的工钱我代你领就行。还有，今天发了劳动白面包，一人一个，你只干了半天理应是没有的，也给你了，可别说出去。”
“队长……”吉布森抱着白面包眼泪汪汪。
“滚滚滚!”
吉布森就抱着面包快乐地滚了。
……
“咚咚咚。”
吉布森敲响了婶婶家的木头门。
“吱--”
木门悄悄的开启了一条缝隙。
一家之主罗克迅速地探头出来，左右张望。吉布森被他吓得往后一跳。
发现左邻右舍好像没有动静，罗克立刻迈出一条腿，整个人像游鱼一样地钻出来，然后他转身开门，无声地冲里面招招手。
吉布森的婶婶汉娜也跟着迅速地钻了出来，她不好意思地安静冲吉布森笑了笑，态度亲热，就是脸色有点苍白。
然后他们三个人互相簇拥着，一路小跑，直到离开了原本的街区才敢开口说话。
“呼呼。”吉布森后怕的回头看。生怕被某个邻居瞧见。
他从小听话，几乎没有做过什么违反规定的事，此刻竟然带着叔叔婶婶公然逃离领主的居家隔离令，吉布森捧着心脏砰砰直跳。
“要我说新的领主真是发了疯，”罗克也很是不满，但他的不满在于不能自由出行，
“居然不让出门?我说这些人都是遭了天谴的，要不了几天通通都要完蛋!”
罗克大骂，然后他又转向吉布森，“小吉布森，听说你想正式加入巡逻队?别干了，跟这些天谴人走的越近完蛋越快!”
婶婶汉娜立刻拉了拉他，低声，
“罗克，别说了，我们现在能出来，还不是托吉布森是巡逻队员的福。”
吉布森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从小就知道，别看叔叔罗克嘴巴很坏，但叔叔其实是一个铁血柔情的硬汉，人也非常热心。这些话是在对他关心。
婶婶汉娜温柔地向吉布森道歉，
“对不起小吉布森，我们也不想麻烦你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新领主竟然封闭了教堂……”
罗克狠狠哼了一声。
汉娜，“神使们想为我举行赐福仪式也无法出来，而我最近身体又变差了，所以只能我们想办法进去了，咳咳……”
吉布森和罗克立刻担忧地转向汉娜，罗克眉头紧皱的扶住妻子，“……还能坚持吗?”
汉娜安抚地冲两个人笑了笑，点了点头。
但罗克和吉布森仍然面带忧虑。
这也是一向规矩的吉布森愿意违反领主居家隔离令，偷偷把叔叔婶婶带出来的原因。
从吉布森有记忆起，婶婶汉娜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因此她一直定期去教堂做仪式，属于教堂最虔诚的那一批教徒。
而叔叔罗克，少年时桀骜不驯四处游荡，信仰在有和无之间，直到他游荡到河谷镇，对婶婶一见钟情，热情追求，最终在河谷镇安顿了下来。
吉布森从小就看着，两个人恩爱无比，生了四个孩子。
叔叔他是因为婶婶，才成为了一个虔诚信众。
最近河谷镇有瘟疫蔓延，婶婶汉娜本就属于最危险的人群，领主却又切断了做仪式的渠道。叔叔罗克本就心中焦急。
昨天，不知怎地，也许是神明听见了叔叔的祈求，教堂竟然暗中递了条子出来，说可以为忠实信众的婶婶，单独举行一次赐福仪式，但是需要他们自己进去。
可教堂被巡逻队封锁着。
叔叔婶婶正愁着，结果忽然发现自己家的侄子巡视到自己家门口了。
于是，他们就请求吉布森暗中帮一个小忙。
叔叔的意思是，让他放水就行。
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亲自护送叔叔婶婶过去，以免路上被其他巡逻队逮到。
此刻，吉布森看着虽然虚弱但满脸幸福被叔叔左问右问的婶婶，他灿烂一笑。
吉布森站在蓝天下叉起腰，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虽然小小违背了领主的禁令，但他相信自己正在做正确的事。
三个人一路小跑，吉布森他们又去接上了另外一家人，虔诚的威利夫妇。
两家人一起过去，这也是教堂的要求。
……
“嘘。”
吉布森悄悄的从街角探出头来，望向对面的教堂。
“怎么样?过的去吗?”
叔叔罗克在他身后挤挤挨挨，也想往外看。
“别急！”
吉布森把迅速叔叔的头摁回去。
教堂大门处正巧有一队巡逻员在执勤。
吉布森犯难了。
吉布森因为有着临时巡逻员的身份，可以带着自己叔叔婶婶在街上走，不用担心被市民质疑。
但是，这在遇到自己同事的时候就不管用了。因为同事们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在哪。
“怎么办呢?要不然撒个小谎?”吉布森琢磨。
但什么谎言能够让自己同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带人进去啊!而且怎么好像错误要越犯越多了，这就是所谓的编了一个谎言后面要编一百个去……
嗯?
老实孩子吉布森心里正在崩溃，忽然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一个人影大摇大摆地从教堂内部走出来，然后把代表封锁的绳子往上一提，就站在了外边。
而旁边的巡逻小队就像没看见似的，一动不动。
虽然人影只是站在外边缘没有走出来，但那细细绳子代表的是领主的命令啊，突破了就是突破了，巡逻队怎么可以不管?
吉布森满脸疑惑。
“怎么了?”罗克问。
“……没事。”
吉布森迟疑片刻，带着自己叔叔婶婶们一步一缓的慢慢走出了街角，不遮不挡的向教堂靠近过去。
吉布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了。
“就是他啊?”
巡逻员靠在墙边，看到吉布森出来，他懒散的冲人影歪嘴一笑。
吉布森认出了对方，他是另一个巡逻队的小队长。
吉布森低头，突然一阵尴尬。
明明对方没有扑过来逮住并斥责自己，应该是好事，吉布森心里却有点不高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嗯。”人影回应。
吉布森抬头一看，心底飞快掠过一丝阴影。
吉布森认识对方，他是河谷镇最大的高利贷商人，雅各布的大儿子。
雅各布的大儿子出现在河谷镇哪里都有面子，但看见他，吉布森心底却慌乱起来。
吉布森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于是他安慰自己，雅各布也是虔诚信徒，每一年都会给教堂大笔捐献的，他儿子出现在这里也正常……吧。
“麻烦您行个方便。”
雅各布的大儿子向小队长递出一枚银币。就在吉布森瞪大的眼前。
“我还有一个兄弟。”
雅各布的大儿子于是又递出一枚银币。
小队长收下后，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我只负责不让里面的人出来，至于有没有人进去，我没看见。”
雅各布的大儿子会意，再次递出两枚银币，“出来的时候，麻烦您也行个方便。”
“哼。”
小队长再次收下，转头递出两枚，是给队里另外的唯一一个正式队员。
至于后边的三个临时巡逻员，小队长眼皮子都没有搭他们一下。三个人也果然一声不吭的。
站在一旁的吉布森满脸的不可思议。
雅各布的大儿子和小队长的交易完全就当着他的面进行，一点都不遮不掩的!
这不是不好的事情吗?!
吉布森心中呐喊。
领主大人发了工钱还有白面包，他们领了这些东西，就有了巡逻的职责，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
他怎么敢的!明目张胆目无法纪!而且居然就在自己的面前!自己认识他啊，他就不怕自己去伊戈尔老大的面前……
小队长撇了吉布森一眼，满脸冷漠地转身，带队离开了。
吉布森整个呆住了。
吉布森确定，小队长是认识他的。
他们在伊戈尔面前互相认识。当时的小队长，笑的满脸爽朗，拍着他的肩膀，说着年轻人就是比他们中年人要强的话……
但此刻对方却表现的非常冷漠。像从来没有见过他似的。也根本不担心他告状。
不知道为什么，吉布森慢慢的低下头，涨红了脸。
“进来吧。”雅各布的大儿子带头提起了绳子。
“傻愣着干什么，走了。”叔叔罗克奇怪的拍了吉布森一下。
“哦。”
吉布森眼神茫然，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叔叔身后。
……
“欢迎……各位羔羊的到来。”
吉布森跟在队伍最后，通过人群缝隙，他看见神仆埃文斯向他们伸展双臂，大大敞开怀抱。
咧开笑容的嘴里，牙齿白光闪闪。
神仆大人今天穿了全套礼服，雪白又厚重的丝绸一直垂落到脚面。靴子也是雪白的丝绸。
两者上面都绣上了金线，让神仆大人显得既圣洁又庄重。
“尊敬的神之使者。”雅各布的大儿子带头鞠躬行礼。
最后面的吉布森发现前排其他人都弯下腰去了，才反应迟钝的也赶紧弯腰。
神仆大人这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接下来，就是做仪式。
神仆埃文斯把所有人带到正堂。然后站定，面对所有人。
但是吉布森忽然注意到，神仆的背后，今天的大厅忽然悬挂着一片猩红色的厚重幕布。一直垂落到地板上，让人看不见背后是什么。
仪式开始了。和吉布森以前每一个周末在教堂里做的程序一样。神仆大人先带领大家唱神歌，唱完歌再讲经，之后，第三个部分，也是仪式中最重要的部分。
神仆带领信众重演当年神明的经历。
在重现即将结束之前，信众要低声忏悔，“我有罪。”
神仆高举神器，口呼，“你的罪已经赎买了!”
然后，神器中会投射出一片金色的闪耀光芒，落在所有低头的信众身上。
这也是所谓的[赐福]，能够保佑信众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吉布森原本对一切程序都是很熟练的，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不论在唱歌还是在讲经，自己的心神就是一直无法安定。
吉布森身边，汉娜婶婶整个仪式中都一丝不苟虔诚非常，也就没有发现吉布森的异常，但罗克叔叔已经偷偷用胳膊肘捣他好几次了。
仪式按照常规的推进着。但是，在到了最后一步，也就是对信众而言，最重要的赐福的时刻。
神仆大人忽然笑着打断，“今天，情况有点不一样。”
他的牙齿雪白发亮。
吉布森看见汉娜婶婶都已经低下头，这会儿极其差异地抬头。
但神仆大人没有多解释，他只是冲另外一个神仆挥挥手。
于是，吉布森就见对方迅速退到猩红幕布后面，然后一阵沉重又乱糟糟的脚步声在幕布后响起。
仿佛几个人在一起抬什么非常沉重的东西。
“哎呦，你慢一点。”“你踩到我了。”还有这样的低声谈话。
“咚。”
重物落下。
“咳咳咳、咳……唔!唔!”
一阵压抑的咳嗽，但尾音仿佛被手掌死死压住了。
吉布森露出诧异的神色。
他熟悉这个音色，在咳嗽的是另外一位神仆，是负责教堂的打铁，和售铁事业的专职神仆。
吉布森曾经还觉得，对方是二十位神仆中脾气最好的一位。
“咳咳咳。”神仆埃文斯握拳清咳，把所有探头的信众的注意力拉回来。
“今天为什么不一样，因为我们要为深陷瘟疫的河谷镇祈祷。”
神仆埃文斯的话一说，顿时，所有人都不再有异议了。
婶婶汉娜重新深深的低下头。
“不是这样。”埃文斯挥手，“今天要分两次。”
当吉布森和叔叔婶婶远远退开的时候，他们三个人都是茫然的。
因为，仪式从来是全体信众一起被赐福。
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吉布森这样想着，他发现雅各布的大儿子退的格外的远。
他脸色紧张，身体牢牢贴在墙壁上。他的表情在说，要不是不能走，他一定逃的远远的。
吉布森眼神茫然。
很快，威利夫妇接受完了神仆赐福。
叔叔带着体弱的婶婶上前去。
“你也来。”
高高神台上的神仆，手指一指。
吉布森被他远远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