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祸不妄至
“灾难从来不是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过去，定能找到滋生祸根的种子。”
彩虹离去的那个下午。
远在忻州市千里之外的货船上，尸横遍野，血覆船漆，几艘小船勾住船身，跟随货船一起移动。
魏辛站在船头，迎着风，大口呼吸着咸湿而又血腥的空气，天快要黑了，在他眼中，某些人的生命也走到尽头。
王成功苍老的身躯上遍布孔洞，一只手被硬生生的撕扯下来，暴露出可怖的缺口，他的脑袋上也被某种锋利物品切割，头盖骨掀开大半，令人作呕的内容物一览无遗。
他死了，尸体被挂在船上，拖行海中。
船上，还有不少死于枪击的世界之翼员工。
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男人从甲板下爬上来，看向魏辛，缓缓道：
“下面没人了，拜月者，杀死科长，你确定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请您放心。”
魏辛转过身，扒开额前带红的碎发，“就算我的身份暴露，也绝不会连累折翼军团的各位。”
“最好是。”
折翼军团的三翼级别成员走到护栏边，看着沉入大海的科长尸体，忽然问：“你为什么突然要联系我们来杀死一位科长？”
“他坏事了。”
魏辛舔舐着指尖上的血，脸颊浮出迷醉的绯红，
“如果放任这个老东西去世界之翼总站点告状，我可保不住手下那个蠢蛋的科长位置。”
“七号站点的监察科科长？那个被你和生命树当狗使唤来使唤去的异常实体？”男人疑问，“反正她也没被真正纳入计划之中，没了就没了，有必要冒这个风险阻击世界之翼的货船吗？”
“当然有这个必要，每个人都有着存在的价值。”
“我有预感，在关键时刻，她能帮到大忙。”
同一天，
陆斯恩怀揣不安、恐惧和悔恨，再次伸手触摸那微小却又能带来巨大伤害的彩色卡片，那通往疯狂乐园的钥匙。
晕眩袭来，他希望睁眼是夜晚——天狼民航刚刚坠落不到一小时，附近的空气还灼热扭曲，Lv.101里的白昼和黑夜应该不会巧合的在此时完成转变。
如果是黑夜，只要大家不哭出来，就不会被小丑丢出乐园，如果是白昼，飞机上的人很多，应该不至于一次性被小丑们全部抓住处理，即便被抓住，他们也会先折磨失踪者们，以求能够更快进入黑夜。
是的，只要自己速度够快，就能赶在父母和弟弟出事前救下他们。
“有凶焰在，我并不需要像以前一样步步算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计谋和团体都只是弹指可灭的烟尘。”
陆斯恩安慰自己，直至晕眩感离去。
明媚的、虚假的太阳悬浮在遥远的乐园天空，现在是Lv.101的白昼，但却没有任何惨叫声，安静的就像一片坟地。
陆斯恩从长椅上站起，脚步虚浮，往前走了几步，巨大的摩天轮轮廓映入眼中，在那边，还有许多攒动的人影。
他呼吸凝滞，狂奔过去，渐渐的，死寂之中出现了小丑们的笑声。
难听，几乎要刺破耳膜。
一个小丑，一群小丑...数不清的小丑，围在摩天轮的操作台前，挥舞手中千奇百怪的武器，恐吓着被像牛羊一样圈起来的人。
在一众五彩的服饰中，陆斯恩清晰的看见了那道白色身影。
“医生！”
陆斯恩咬着牙，快步上前，却被几个小丑挡在前面。
“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下子跌进来这么多人？”
“谁知道呢？不过这样不正好有意思多了吗？”
两个小丑并没有把陆斯恩当回事，甚至都没去在意他手中的枪。
砰砰！
枪响，两具小丑的尸体倒在地上，更多丑陋的目光转了过来，看向枪声的来源。
医生难以置信，从小丑中挤出，欣喜道：“陆斯恩？你怎么回来了？”
“你能从高序号层级返回低序号层级？”园长也瞪着眼，比起手下的死，他更关心眼前之人还能返回Lv.101的原因。
陆斯恩没有回答，焦急的目光扫过抱头蹲在地上的人群，想要找到父母，找到弟弟，可又因为许久未见的缘故，哪怕他们在人群中，也不一定能看见。
“陆斯恩，你说过你不会再回来的。”医生看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低叹道：“你就这样毫无缘由的杀死我们的人？滋，解释，我需要一个解释。”
陆斯恩眼神阴翳，举枪朝天。
砰砰砰！
骚动湮灭，整个广场只回荡起陆斯恩竭尽全力的嘶吼：“我是陆斯恩！”
无人回应，半晌，医生才后怕的退了几步：
“你疯了？”
小丑们正准备动手，在轮椅上的园长突然挥手示意他们停下，望着表情狰狞的陆斯恩，开口道：
“你不守信用，未知组织的家伙。”
“但我们乐园是宽容的，你来这里，想必是为了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吧？呵呵，我可以放了剩下还活着的人，也可以无视你刚才的行为，但，这次还请你回去务必告诉你的组织，不要再来打破我们乐园的和谐了。”
园长依旧忌惮着未知组织，陆斯恩两次持枪的到来，足以证明那个组织随时都能进入乐园...而乐园中并不具备制造军火的能力，和未知组织起冲突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仍愿意容忍。
陆斯恩盯着园长，“小丑都滚开...”
“好。”
园长对着小丑们眼神示意，让出一条路，通向人群的路。
陆斯恩长吸一口气，在众多小丑的目光下来到被绑住双手的人群前，高声道：“站起来。”
人群惊恐的站起。
“我是陆斯恩。”
没人回应。
他咽下苦涩，声音大上几分：
“我是陆斯恩，DZ市人。”
依旧无人应答。
他看了眼地上散落的白布和绳索，心脏骤停，
“你们说话啊，说句话！我来带你们走！”
死一般的沉默。
“你父母在里面？”医生壮着胆子上前。
陆斯恩没有回话，心情复杂地抬头望着摩天轮。
在每一个缓缓升降的座舱外面，都吊着几个由白布和绳索制成的‘晴天娃娃’。
陆斯恩心存侥幸的无力问道：“剩下的人，都在那上面吊着吗？还有没有跑掉的？”
医生犹豫片刻，如实道出：“全在上面，陆斯恩...我们并没有折磨他们。”
“确定没有遗漏？”
他不甘心的吐出一句话，沿着铁质楼梯向上，来到摩天轮入口的平台上，每当座舱降到最低处，他就开枪射断绳索。
蹦蹦蹦！
一具具尸体摔在地上，才放下半数，枪里的子弹就打完了。
陆斯恩没有心思去管，行尸走肉般来到下方，解开套在尸体上的绳索，掀开白布。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他们一定是逃走了吧？
一定吧？
还剩下几具尸体。
陆斯恩掀开白布，被掩盖的面容暴露在阳光下，那是一张略显稚嫩和青涩的脸，除了那双瞪着的眼睛以外，青年看起来和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相像之处。
陆承恩被吊死了。
一并被处死的，还有陆斯恩那颗存有侥幸的心脏。
陆斯恩大脑宕机，麻木地掀开束缚旁边两具尸体的白布，即便二老脸上画着精心准备的妆容，和记忆中的人差别很大，但他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他所熟悉、所深爱、所想念的脸。
“哈？”
“我是在做噩梦吗？”
“喂，你们别装死啊...”
“求你们了，睁眼说说话啊！”
扑通——
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丢掉了手中的枪，跪在地上，胸脯剧烈颤动起伏，头死一般的垂下。
“哈哈...”
“哈哈哈...”
“这是报应吗？”
“这就是我袖手旁观的报应？”
“这是我逃避现实的报应？”
癫狂的笑声从他口中传出，
“嗯哼哼哈...哈啊...呵呵呵...”
“如果我一开始没有草率的离开101，先稳定住秩序，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如果我在回到DZ市的时候就和他们相认，是不是就能更快的接他们去站点？”
“如果...喝啊...哪来的如果？”
“这是谁的错？”
“是我的错吗？”
他伸出手，盖在脸上，表情呆滞，声音似乎从心底里迸发而出：
“这是我的错...”
“呵...哈哈...我从一开始，就不该，不该把未来交给世界之翼，我从一开始，就不该，不该犹豫不决，害怕和你们相认...”
“陆斯恩，你真该死啊！！！”
他挥出拳头抡在地上，双目赤红，
“呵啊哈哈...哈哈...哈哈......”
癫乱疯狂地咧开嘴角，所有的悔恨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怆全都融于那无止境无生意的笑声之中。
哪怕他现在没有武器，周围的小丑，旁观的群众，医生和园长，也不敢靠近。
“他疯了。”园长皱着眉，“杀了他吧？”
医生于心不忍：“还是直接让他离开乐园吧，我和他好歹同僚一场，没想到啊，他的父母竟然会混在里面...”
“哈哈哈哈哈...”
陆斯恩跪伏在地上，发出的笑声让每一个人心中都为止一抖，产生不安。
须臾之间，明朗的天空骤然黯淡，陷入无尽的黑暗中，而周遭那些尸首、血痕也缓缓消失。
乐园的设施灯光逐一亮起。
“时间从白昼转变为黑夜了？”小丑们无不震惊，“可我们还没有开始折磨啊？”
迟疑一秒后，他们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陆斯恩不知何时已经站起，面向众人，没有泪，没有哭，只有一个比他们更像小丑更加疯狂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所有的坏人都该去死，所有的敌人都该去死。”
哗啦啦...
青黑色的火焰从绝望中生出，一点点包裹着陆斯恩的每一寸肌肤，直至他为人的特征完全消失，只剩下由黑焰和衣裤组成的身体，以及那对充当眼睛而摇曳着的深蓝焰团。
陆斯恩抬起手，伸进取代自己脑袋的黑焰之中，抽出了那把同样燃烧着的无限追猎之枪。
他的声音变得虚幻、朦胧，不含有任何情感波动。
“充斥罪恶的乐园，充斥罪恶的矩阵。”
“我会把你们全部杀死...以世界之...”
“不...”
黑焰从他的脚底开始蔓延，青黑光芒犹如太阳，盖过周遭的一切光芒。
短暂停顿后，他深蓝火焰的眼睛闪了闪，声音骤然增大：
“以我个人的名义...对你们执行——死刑！”
今夜，乐园的灯光注定黯淡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