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刑场外早就围了乌泱泱一群人，都是来看叶凌辰斩首的。

逸风混在人群中，低着头，手心已经汗湿。为了救叶凌辰，睿王府那位故意向白家透露了自己的行踪。

现在，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玉霄城内外、明里暗里不知埋伏了多少人。最重要的是，白家虽没有派高手来下界，但听说已经请了宁云王岳贵驰出手。

修为从低到高共十二境，分为引气、凝息、筑基、化谷、金丹、灵寂、元婴、养神、窥虚、练虚、化神、大乘。如今正是末法时代，已三千年再无人入化神境，寿命最长也不过二百余年。而岳贵驰已是窥虚，可谓是下界第一人。逸风这么些年奔波，修行更艰难，一直没有突破，勉强维持在灵寂。

那边岳贵驰坐在监斩官的位置，还穿着宽袖锦袍，一脸的漫不经心。据他所知，白氏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也许自己用根本不着动手。

待到叶凌辰被押上来，逸风从人群中一跃而出，落在他身边。

“你……”叶凌辰刚开口，就被逸风打晕。

周围转瞬间就围出来数十人。只是这些人都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敢先上前。

逸风自顾自的拿出绳子，把叶凌辰绑在背后。那绳子不是别的，正是用金刚悍熊的皮鞣制而成，坚固无比。

那边白家众人见逸风背上多了个累赘，才提起勇气一拥而上。逸风无意恋战，纵深一跃，于众人间擦身而过。看到他这速度，岳贵驰眼前一亮，起身越至半空。

逸风虽没有回头，但已经感觉背后陡增压力，猜到是岳贵驰了。若比速度，二人间修为差距太大，逸风必定远不如对方。所以，逸风不敢直接离开，反而是往人群里钻。

底下百姓算是赶上了热闹，抬头看天上，只见上下、里外一层层站满了人。各种花里胡哨的灵力闪个不停，也看不清谁打了谁。

其实，这满天的人只有逸风一个对手。可逸风并不避人，反倒是贴着白家人绕。他们反应不及，抓不到人不说，几次眼疾手快都是伤到自己人，很快就投鼠忌器。

岳贵驰在一旁看着，兴味更浓。此人不光身法诡秘，更对所有人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细致入微。

现在，这漫天的、白家的上百人，已经成为逸风最好的掩护了。局里的人伤不到逸风，局外的岳贵驰也无法插手。毕竟，岳贵驰若是动手，众人要退开上千米才够他施展的。不过，好在白家也并非全是这些泛泛之辈。

逸风从某人身边擦过，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哥，是我。”

继而，逸风身后是细小的利刃破空的声音。为了护住叶凌辰，他只能硬扭过身，用双臂接下这一击。来不及运足灵力，刀稍稍砍入，双臂留下一道血痕。

对面是一短发女子，眉眼英气，身穿黑色劲装，使的是一把手臂长短的弯刀。她脸上几分动容，几分哀怨。

“逸尘？”逸风没想到竟会见到她。

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名字都是白家给取的。不过，逸尘年幼十岁，是逸尘领大的，亦兄亦父。

众人见逸尘动手，面露喜色。此女乃是悠岚郡主亲信，实力强悍，定能将这贼人一举拿下。

先是逸尘动身。她飞身过来，弯刀直往对方头上劈去。这一击，看似轻巧。实则千钧之力。

别看逸风赤手空拳，手上有一双金刚悍熊皮毛制成的手套。虽然略显粗糙，但加以灵力辅助，就是灵器一时间也是破不开的。逸风伸手去接，同时稍稍侧身。那弯刀隔着手套，就直接架在他肩膀上。

然而，这招只是佯攻。只见逸尘另一手掌心寒光一闪，就往逸风眼睛刺去。这一串动作流畅连贯，就是岳贵驰见了也不由惊叹。然而，逸风的速度要更快，只如探囊取物般，不光挡住攻击，还夺下逸尘掌心利器。

逸尘大惊，连退数十米，高呼：“后退”。

原来，此物名唤破魂，正是逸风的本命法器。那不过巴掌大的刀刃，没有柄和鞘，末端包着二指宽的皮革。与其说是兵器，更像是不知从哪捡回来的断下来的刀尖。其自身毫无灵力，连宝器都评不上，但在逸风手上能开山、断流。

这下，众人都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纷纷看向岳贵驰。

“若在此一战，恐伤及无辜啊。”岳贵驰背手拦在逸风面前。

“那前辈打算如何？”逸风问。

“我对叶凌辰不感兴趣，可以放过他。但既然受白家所托，必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岳贵驰提议，“咱们到城郊去，叶凌辰先走。我在试试你本事。”

看似商量，实则逸风也没有其他选择。有岳贵驰在此，自己和叶凌辰很难都全身而退。倒不如依他所言，先保住叶凌辰。

既然已经商定，这两人也就不着急了，在半空中闲庭漫步。倒是苦了一旁的白家众人，提心吊胆，恨不得早点结束了，还得硬压着性子跟着。

等出了城，逸风就在一片密林旁落下来。那边有一辆马车，套着两匹天翼马，车厢封得严实。

“快走。”逸风说。

他把叶凌辰放在马车上。车厢里的梓菱探出一双玉手，抱着叶凌辰进去。而岳贵驰只远远看着，当真任由叶凌辰离去。

天翼马马蹄踏空，从密林上飞过，白家有几人竟纵身想上前去追。岳贵驰冷哼，双臂一震，背后荡开一道强劲的灵力，当即将那几人击飞。

“你们是想违逆本王吗？”岳贵驰冷声问道。

顿时，气氛突变，一时间剑拔弩张。还是逸尘先迈出一步，抱拳赔罪。

“逸尘管教不严，回去定有重罚，还请宁云王高抬贵手，留他们一命。”逸尘说。

“罢了，你这女娃还算懂礼数。一会儿谁要是再敢插手，怪不得本王了。”岳贵驰说。

逸尘听后暗自松了口气，领着众人一下退出数万米。这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岳贵驰和逸风的战场。

“你如今是何修为？”说着，岳贵驰脱下外面锦袍，里面是银色软甲。

“灵寂。”逸风将破魂横在眼前。

“年轻有为啊，怎会是籍籍无名之辈。”岳贵驰笑道。

“请赐教。”

这次，是逸风先出手了。他直直朝岳贵驰冲去，意在迅速拉近二人距离。而岳贵驰刚才已看出他极其擅长缠斗，当即闪身躲开，不敢让逸风贴身。

一击不成，逸风心中略沉了沉。看来岳贵驰虽自恃位高权重，睥睨众生，但行事却谨慎。这一回，他是讨不了巧了。

二人修为相差太大。若是拼了灵力，逸风必死无疑。可他想要变为近战，岳贵驰的速度又远在他之上，一时间没法子近身。僵持良久，岳贵驰见他没有破局的手段，略有些许失望。逸风的近身战的确精彩，但如果只有这样，那也不过如此。

岳贵驰见再这样下去也没意思，猛然回身，双手捏诀直指逸风。空气好似瞬间凝固，周围数千米内的灵气都被调动。如此庞大的灵力压缩在岳贵驰周身，隐隐凝出金光。这招金鳞啸威力巨大，正好能给对方一个痛快。这也是他的些许仁慈。

“去！”随着岳贵驰高喝，灵力化作一条巨龙，裹挟着天地之力朝逸风灌去。霎时间，摇山振岳，天昏地暗。

岳贵驰眼看着逸风不闪不避，反倒硬生生迎了上来，不由惋惜。这也算得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了，可惜……

岳贵驰于烟尘四起中，眼前寒光乍现，而后一把破魂抵在他眉心。

任谁也想不到，逸风不仅死里求生，还敢反击。在窥虚尊者漫天的灵力中，他区区灵寂，居然凝起了一抹刺人的灵力，破开了岳贵驰的护体灵甲。若非岳贵驰久经沙场，下意识从神识海中调出本命法器赤磷枪，正好架住破魂，只怕还要见血。

虽然未能伤及自己分毫，但岳贵驰对上眼前人如炬的目光，竟是先退了两步。

逸风已是满身伤痕，鲜血淋漓，睁眼只能看见一片模糊。

刚刚那情形虽说凶险，但若是避开来，也并非绝无生机。可他胸中忽有股豪气激荡，不想再逃了。即使清楚都是徒劳，他也想反抗一次，哪怕拼上性命！

他耳边嗡嗡的，好像是岳贵驰在说话，可已经无法分辨了。他浑身一轻，是此生从未有过的松快，而后从半空跌落，狠狠坠在地上。

岳贵驰见此，也落下来，站在逸风身侧。他不能俯视这个人。

“你叫什么？”岳贵驰问。

逸风自然没有反应，连呼吸都没有，只有岳贵驰能听见他微弱的心跳。

岳贵驰没有在动手的打算，一直在等，等逸风回话，或者死掉。

远处众人只见这边先是地动山摇，然后长久没有动静，心中均焦急万分，但也不敢擅自过来。

如此，这方天地好似都静止了，连时间都等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那人慢慢开始蠕动。又过了好久，逸风仰面朝天，四肢舒展，呼出一口气混着血沫。

“你叫什么？”岳贵驰这时再问。

“白逸风。”

十数年来的奔波困苦，乃至现下深陷绝境，均是拜白家所赐。若说没有怨恨，肯定是假的。可他虽因白家而死，前二十多年也只为白家而活。恩怨情仇，粗粗算来，只当都抵消了吧。他只想最后再当一回白逸风。

“让逸尘带我回去吧。”

“你何必执着于此呢？就在下界落个干净。”岳贵驰不解。

逸风吊起一口气，笑着说：“你答应。我就告诉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单论金鳞啸，岳贵驰可谓两界头一份。其厉害之处不在于强大的攻击力，而是可以抽调环境中几乎所有的灵气为自身所有。在灵气本就稀薄的下界，这招可以瞬间抽空对手身边所有的灵气，几乎可以说是无解。凭这招，岳贵驰即使在上界也少有敌手。

等听清答案，岳贵驰神色轻松，还有几分惋惜。他在逸风身侧席地而坐，就好像一位老友。

“还好你要死了，又怪可惜的。”岳贵驰叹息，“未能与你为友，实乃本王毕生憾事。”

“像你这样的人，早该名震天下，受世人追捧，享人间繁华！”

逸风听见这话，恍惚中见华灯下一姣好面容，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凡尘欢愉。这时，他才恍然感到浑身抽筋断骨之痛。

过了这么久，逸尘满脸的担忧早就掩藏不住了。就在她要忍不住动身之时，那边天上忽的风卷云涌，片刻后电闪雷鸣，却不见下雨。

众人皆大惊，这是雷劫。只有化谷以上，才会引得雷劫。岳贵驰去年才升的窥虚必不会是他，那还能有谁？

逸尘再也顾不得多少，立马纵身飞去。只到一半，她就遇上岳贵驰。

岳贵驰刚才一时不防，跟着挨了一遭雷击。这雷劫任谁来了也是要去掉半条命的，他现在也是浑身剧痛，十分狼狈。

他拦住逸尘，不再让她往前去。

“你不能去送死。”岳贵驰说，“他若是死了，你要带他回白家。”

闻言，逸尘不敢眨眼，唯恐人前落泪。

“若是活下来……”岳贵驰狂笑，“当世之幸。”

这么年轻的元婴，或可达千年来未有之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