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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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选伍(一)

苦站半天,士卒们皆是直不起腰,走路也别扭起来。本就饥肠辘辘,这一劳累之后,更是狼吞虎咽,那一副副碗筷被舔的直发亮。

这晚,百人吃过晚饭,被安置在正对面的另一处院落,步左对与步右队完全打乱,与亲眷分开居住。

李昭凤带着张宝、张松龄开始挨个敲门进行安抚。

入了侧门,先是一间倒坐房,房间不大,里面打了通铺,住了三个人。

葛茂才正在其中,与另两人趴在茅草上,屁股朝天,说着土话聊着各自逃难而来的经历。

听见有人走进,他们齐刷刷的扭头,看到李昭凤在前,顿时紧张了起来,忍着酸痛爬起。

李昭凤上前按住,笑道:“你们趴着就好,来这也没什么别的事,看看打疼了你们没有。”

百总这么问,疼了也肯定说不疼,葛茂才一呲牙,笑说:“俺皮厚,几板子算不得啥。”

“说不疼肯定是假的,但是练兵哪有不受苦的。”李昭凤坐在其身旁,说道:“出了练兵场,到了晚上休息时,你们也不用紧张,大家就当是一家人,不论尊卑,只聊聊家常。”

另一士卒说道:“百总老爷给俺们饭吃,还给安排地方住,受点苦有什么的。”

李昭凤笑笑不答,看向两名管队,说道:“把你们买的跌打药拿出来吧,给几位兄弟抹上。”

张宝与张松龄拿出纸包,掀开,里面是黑乎乎像烂泥似的东西。

张宝走到葛茂才身后,说:“你把裤子脱了,我给你抹药。”

葛茂才无比紧张,提着裤子讪笑道:“这还抹啥药了,躺一晚上就好了。就算抹药那还用得上管队亲自来,俺自己抹就好了。”

“让你抹你能看见自己屁股吗?”张宝面无表情。

另两名士卒笑了出来,一抬头又看见张松龄站在他们面前,手里捧着“烂泥”,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们:“脱裤子。”

这下他们都笑不出来了,提心吊胆的往下一点点扯着裤子。

场面话都会说,白天屁股挨了打,他们也没什么恨的,现在又看见李昭凤带人来,心里更是感激。

可感激归感激,真让自己的顶头上司上手给自己抹药,说是受宠若惊不太合适,他们心里似乎还有些惧怕。

葛茂才趴在床上,屁股蛋子绷的很紧,一边被张宝抹着药,还要一边跟李昭凤讲话。

“我给你们解决生活上的难题,你们缺什么,要什么,也可以直接说。但同样,练兵的时候,上战场的时候,我的命令你们也要遵从。”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葛茂才小声回答着。

李昭凤笑笑,又看向其余人道:“你们都是从北边来的,也都知道北边在打仗。没理由朝廷就能在南方过的安稳,你们现在成了兵,以后也肯定要在战场上跟人家搏命。”

“这还只是让你们站了不到半天,等你们习惯了,以后还要练武艺,练火铳。练兵场上多受点苦,多流点汗,到了战场上就能少受点苦,少流点血。”

三名士卒点头称是,至于心里听进去多少,那就另当别论了。

张宝与张松龄抹完药,拍了拍这三人的屁股,又看了眼李昭凤。

李昭凤点了点头,起身又道:“明日上午,给你们半天歇息,夏书录会带你们学认字,会在你们其中选伍长。”

这三人眼前一亮,选伍长,那可不就是也能当个小军官了。大家都是流民来的,也不用看关系,这可实实在在的是件好事。

两队士卒各五十人,也就是说一队就要选出十个伍长,两成的概率,那还是很高的。

葛茂才不解道:“百总,俺们学认字有什么用?都是大老粗,且当上了伍长,可会多发银子么?”

张宝替李昭凤解释道:“在百总麾下当兵,就必须要学认字。不需你能学会多少,起码能写自己名字,能看懂军中法令。以后要是百总往上升了官,你们肯定也是要跟着升的,要是不会写字,可不是要被人笑话,到时候让你签文书的时候,你连自己名字都不会签。”

这就是在画饼,刘世昌对李昭凤的诺言能不能兑现都不一定,能不能活着从夹山寨逃出来都不一定,就已经给士卒画下了以后会升官的大饼。

但奈何他们还真就吃这一套,张宝解释完后,三个人都恨不得当场坐起来,心道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不但从一大堆流民里被挑出给个活路,以后还能当个小官光宗耀祖。

伍长并不入品,要真算起来,也就算个小吏。但官吏官吏,二者在这些人眼中并无差别,那平时不都耀武扬威的么。

李昭凤道:“若是你们三个里有人选上了伍长,军饷不变,每个月给你们多发七十文作为‘津贴’。但同样,做了伍长就要带好头,平时练兵都要最积极,打饭也要让普通士卒先打。”

一月七十文,一年下来就比别人多了八钱银子了。

葛茂才欣喜道:“好,俺明天肯定好好学字,好好训练。”

李昭凤微笑点了点头,招手让张宝二人先出去,又对他们寒暄几句,然后离开,前往其他士卒的房间。

待这三名军官离开后,倒坐房内嘈杂了起来。

葛茂才说:“俺以前见那些带兵的,动不动就打骂手底下人。今个见了李百总,才算真见了好官了,又不骂人,还给人抹药。”

一人问道:“老葛,你以前也当过兵?你咋知道那些带兵的打人骂人?”

葛茂才叹息一声,说:“俺以前有个堂哥,就被抓去当了官兵,三天两头被做老爷的打骂,腿都打瘸了一条,受不了逃回来了,又让人家官兵捉回去砍了头。”

此话一出,其余人唏嘘起来,气氛有些低沉。

另一人见状,开始调解气氛,说道:“这明个选伍长,能是咋选?是拼把式还是拼力气?”

“这咱们咋知道。百总不说了吗,还得学认字,说不定谁认得字多谁就能当伍长。”

“大伙谁以前读过书?自己爹娘的名字都认不出来,要靠这个,那姓余的秀才岂不是板上钉钉了?”

“你以为呢,人家堂堂一个秀才,放在别处那都能给县太爷当师爷了,一个伍长百总还能不给他?”

葛茂才却突然开口道:“若按这个说法,李百总当百总,咱们就能当伍长。李百总当千总,咱们岂不是就能当管队了?”

另一士卒打趣道:“那李百总当总兵,咱们岂不是能当百总了?”

葛茂才一乐,附和道:“那李百总当皇帝,咱们岂不就是将军了?”

场面一下子有些沉默了下来,其余两名士卒盯着葛茂才,眼睛瞪得大大的,后者这才自觉失言,连忙打了打自己的嘴。

“呸呸呸,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却说李昭凤领着两人又去了别处,皆是一样的路数,先是问问对自己的安排怎么样,又给人家抹些草药,而后又敲打一番。

然后再将明日上午选伍长的消息告诉他们,这些人也是一样心情激动,都觉得能碰上李百总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余子舟并未在房间里,而是去别院找了自己的父母,陪着两老人待了一会儿,才回到住处。

一进门就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心里有些别样的想法:他自幼苦读,也就是为了做官改变命运,本以为无望了。

但看李昭凤这些手段,也惯会收买人心,白日打板子,晚上就知道来做些姿态,以后说不定是真能当个总兵的,再不济也能当个参将。

自己若是好好跟随,以自己秀才的出身,肯定前路也不会太差。

既然文官无望了,那做个武官,似乎也是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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