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见彼人
“仙不渡凡，凭甚称仙！”
近得云镶玉三分，这些冤魂怨气终于看到了苏洛明。
他们咆哮着冲入苏洛明的意识之中。
如同在万魂阵中一样，无数嘈乱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响，就算已有了准备，苏洛明仍然感觉到神魂震颤。
“纵是如此，你亦撑了这许久，这就是你所说的这样便好吗？”
“逃得生路，并不是什么值得愧疚的事情。”
苏洛明说的很轻，云镶玉却听得分明。
她沉默了，胸前那颗怨锁却跳动得震耳欲聋。
“你想活吗？”
苏洛明今日的话实在有些多了。
身边那些咆哮怨怒的冤魂，仿似无物，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云镶玉，仿佛要从她的双眸中一直看到胸中跳动的心。
“我想活下去。”
“如此便足够了。”
苏洛明终于颔首，穷无尽的荒莽气息化作无数柄利，利剑相击，金铁碰撞声竟然生生将无数的哀怨咆哮压制住了。
继而利剑凌空，万剑如雨落下。
这些剑只是气息构成的，若是寻常生灵，自然无害，但这些冤魂触之，纷纷如雪遇骄阳，顿时消融。
云镶玉怨锁亦生发红色光芒，将纠缠身上的怨气击溃。
冤魂尽灭，但周遭弥漫的怨气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厚凝实，更加狂躁暴动，宛如荒漠沙尘，竟将两人彻底淹没！
荒谷村村民的怨气之浓厚，就连寄托之物的冤魂尽数消失，也无法将之消除。
怨气漩涡之中，忽有一条银光。
是荒天剑！
长剑仿佛抵抗着天威，却毫不退让，缓缓升起。
剑光熠熠，已经升到高点，立刻就要劈下。
蓦然又有一点微光亮起。
青白光泽，凝脂生辉，竟是苏洛明腕上的玉镯。
“阿爸，他们都待我很好，可以不杀了他们吗？”
月溟儿的身子竟自玉镯中出现，拦在了荒天剑前。
荒天剑只凝滞了片刻，将要越过月溟儿斩落之际，怨气忽然平息了下来。
继而四围忽然出现了幻境。
只是与寻常怨气营造的诡异可怖的场景不同，这幻境看起来似乎格外温馨。
一个垂髫幼女在宁静祥和的荒谷村中奔跑着，遇到她的村民总是会往她随身带着的小口袋里塞点米、面、小果子、麦芽糖。
不多时小女孩就背不动这小口袋了，迎面遇见的两个村中青年就一人帮她驮着口袋，一人帮她驮着她，高高兴兴地往女孩的家里跑去。
小女孩在青年的肩上坐着，敞咧着樱桃小嘴，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清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苏洛明身边的云镶玉已经看得满眼都是泪花。
自不必说，那小女孩正是曾经的云镶玉。
她自幼父母双亡，就是吃着荒谷村村民的百家饭长大的。
继而场景忽地变幻。
同样是一个垂髫幼女，只是温馨的荒谷村不再，只有破败荒凉的场景。
小女孩遇到的也都是失散灵智，只剩下无穷无尽怨念的冤魂，但她仍旧开心地在村中狂奔着，时不时扑在那些冤魂的身上。
意外的是，那些时候，冤魂似乎有了一瞬间的清醒，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头脸，似乎见到了记忆中的某个熟悉的人。
“啊呀，阿爸，这是我小时候。”
月溟儿贴上了苏洛明，俊俏的小脸在苏洛明的胸前蹭着，她有些害羞了。
怨气忽然如百川入海，顿时涌入月溟儿单薄的身体之中，乌黑浓郁的怨气一触她光洁嫩滑的肌肤，竟变得澄澈透明了起来。
“镶玉，你长大了……”
随着怨气涌入月溟儿体内，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混沌。
她从苏洛明身上离开，直视着身边的云镶玉，她的声音仿似数十人同时说话。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那时候，是我们太恨了。”
“可是恨，也不该恨到你的身上。”
“不知为何，怨气却归到了你身上……造孽。”
“要不是这小妮儿，也许我们也发现不了我们错了。”
“你是我们养大的，你能活下来……真的挺好。”
“你就活下去吧，作为我们荒谷村留在这世间的最后的印记。”
月溟儿对云镶玉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她的脸瞬间出现了数十次的变化，苏洛明看不清，云镶玉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全都是云镶玉在荒谷村的回忆，早已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之中。
她已泪落如雨。
月溟儿的手轻轻抚摸在云镶玉的脸上，拂去她的泪痕。
“姐姐，你怎么哭了？”
童稚天真的声音从她的口中传出，月溟儿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云镶玉，只是双手穿过她的肋下，将她紧紧环抱。
“姐姐不要哭了，叔叔婶婶们看到你哭，都很难过，溟儿的心，很疼……”
此刻所有的怨气都已经钻进月溟儿的体内，四围一片清明，苏洛明也将手中的荒天剑重新放下。
云镶玉看着月溟儿，已经明白荒谷村的冤魂，全数被眼前这个碧玉少女净化了，她抹去眼泪，终于露出了笑容。
“小妹妹，姐姐不哭了，你莫难过了。”
云镶玉像所有荒谷村中的冤魂对待月溟儿的方式一样，摩挲着月溟儿的秀发，月溟儿似乎十分享受，微眯着双眼蹭着云镶玉的胸口。
“好温暖柔软啊，姐姐……”
【荒谷村中的乡亲们自怨气中解脱，云镶玉祈愿达成，魂归青山。】
进入脑海的信息语焉不详，苏洛明甚至不明白魂归青山是什么意思。
却见云镶玉瞳孔中印出青山的模样。
她微愣片刻，似乎一瞬间便明白了什么，秋水般的目光便投向了苏洛明。
“多谢高人。奴家性命，不值一提，必将终身供奉青山。”
嫣然一笑，竟展芳华。
“就是你阻拦我荒天剑宗驱邪斩妖，如今还在此与鬼物妖邪为伍？”
兀地，身后传来了一声厉喝！
阴风休止，三人才发现，他们已经被十六七人包围了，人人手持长剑，直直地向着他们。
苏洛明环顾众人，立时就发现了，厉喝的正是一位长须修士，而在他身边，赫然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没有持剑，昂立在侧，似乎也不需要听从这位修士的号令。
苏洛明摇了摇头，属实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到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