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分（4）
“加利福尼亚”号一离开哈得孙湾平静的水域，克利夫兰·福布斯船长就开始巡视他的新船。他检查了巨大的锅炉，这些锅炉贪婪地吞下一铲又一铲的煤炭，他检查了水位玻璃中的水位，观看了熔炉中舞动的火苗。然后他来到发动机舱，在那里他惊叹于汽缸内蒸汽的流动。他觉得自己现在有了一种新的能量可以支配。“蒸汽推动发动机，发动机推动轮船……与风不同，我们可以控制动力。”他欣喜地惊叹着，观察着强大连杆的直线运动如何在涂满油脂的曲柄上变为连续的旋转，而曲柄则将能量通过巨大的蒲轮传输出去。回到甲板上，他满意地注视着从高高的铁烟囱里升起的斜斜的黑烟柱。他很少注意三根桅杆和风帆，它们的性能对他来说并不神秘。“加利福尼亚”号的船长非常清楚风对航行的影响，但他不知道这个水与火结合的矛盾体在公海上会有怎样的表现。
对于1849年10月6日在纽约登船的少数乘客来说，这次航行是愉快的。在航行的最初几天，每个人都到甲板上观看巨大侧轮的神奇运动，这些侧轮不停地噬咬着海面，向空中吐出泡沫，在波浪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痕迹，几秒钟后，这些痕迹出现、消失、再出现。“加利福尼亚”号上的休息室优雅舒适，贵重木材、玻璃、窗帘和长毛绒扶手椅一应俱全。为了使航行更加舒适，船上的乘客人数少于可容纳人数的一半。在头等舱的60个豪华客舱中，只有20个客舱有人居住，而在前甲板下面为二等舱乘客提供的200个铺位中，有一半以上是空的。
出发前夕，威廉·阿斯平沃尔在办公室与福布斯船长的谈话中表达了他的担忧，他并不是对船上的低入住率感到担忧，而是因为没有一位乘客是前往美国西海岸的。
“令人费解的是，尽管我们大肆宣传‘加利福尼亚’号是第一艘开辟太平洋沿岸定期航线的蒸汽轮船，但没有一位乘客将旧金山或阿斯托利亚作为最终目的地。所有乘客都将在里约热内卢或瓦尔帕莱索下船。我不知道该怎么想。”
“别忘了，”船长说，他急于让他的老板放心，“到那些西部港口的距离相当长，我们的许多同胞仍然认为南美国家提供了一夜暴富的最佳机会。”
“我知道，我知道，船长。”阿斯平沃尔坚持说，眉宇间的忧虑从未消失，“但别忘了，政府对那些决定迁往西部的人给予了极大的鼓励。此外，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关于加利福尼亚神奇金矿的消息一直在流传。”
“阿斯平沃尔先生，与其说是消息，不如说是还没有人能够证实的传言。我们也不应该忽视这样的事实：绝大多数决定前往太平洋沿岸的人都会选择巴拿马航线，这样至少可以节省两个月的旅行时间。”
“我们知道这一点，船长，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新轮船将服务于巴拿马—旧金山航线。但是，如果人们不想移民到加利福尼亚，太平洋邮轮就没什么前途。”
“塞缪尔舅舅是对的。”阿斯平沃尔在心里补充道。
“启航前还有什么指示吗？”
“没有了。我认为利用空余空间装载零件和备件的决定是恰当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巴拿马和旧金山建立机械仓库。请务必认真观察并在航海日志中记录下你在新船上遇到的任何问题。”
“别担心，阿斯平沃尔先生。”
出发三天后，福布斯船长知道“加利福尼亚”号的航行不可能没有问题。虽然在风帆和侧轮的推动下，这艘船以平均9节的极佳速度平静地航行在大洋上，但很明显，蒸汽机将面临建造者没有预料到的问题。第四天拂晓，值班轮机员报告左舷发动机连杆轴承过热，锅炉主管道蒸汽泄漏。
为了解决泄漏问题，必须让发动机停机两个小时，需要填充管道上的松动并安装一个用螺栓固定的铜环。连杆问题更为严重。福布斯船长非常勤奋，他在航海日志中记录了使用新机器的经验：
“总工程师决定，我们还可以再坚持几天不停机。临时解决方案是在机器曲轴箱中注入高于正常水平的机油。这导致更多的机油从曲轴飞溅出来。我已命令两名甲板水手下到轮机舱协助清理。尽管情况每分钟都在恶化，但当总工程师上甲板向我报告轴承损坏的情况时，我还是忍不住笑了。被黑油浸泡的轴承看起来很讨厌。就这样，我们又航行了四天，直到总工程师决定必须停止发动机。我们继续扬帆航行，但速度降到了5节。更换轴承的工作花了九个小时。幸运的是，我们还有一个备用轴承。一到港口，我们就必须给已经熔化的轴承填充白色合金[1]。”
“今天，10月13日，海上航行的第七天，我们再次点燃了锅炉，启动了发动机。这些工作都很完美，‘加利福尼亚’号已经准备好高贵地迎接大海的袭击。然而，最让我担心的问题是司炉工的工作环境。通风系统不足，在这样的温度下铲煤就像是一种惩罚。在港口，我们必须安装两台新的通风设备，为这个鬼地方提供新鲜空气。更糟糕的是，分配给轮机长的房间离锅炉很近。有一次，我走进其中一间驾驶室，热得受不了。老实说，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忍受这种温度的。我担心他们会生病。另一方面，牲畜圈太小，也暴露在很高的温度下，导致一些鸡、鸭和一只山羊死亡。”
尽管问题重重，但在离开纽约26天后，“加利福尼亚”号在里约热内卢附近抛锚，创造了航运界的速度纪录。
在瓜纳巴拉湾宁静水域抛锚的三周时间里，福布斯船长明白了为什么几乎所有乘客都要前往里约热内卢。在1822年巴西独立并发现了丰富的黄金和钻石矿藏之后，里约热内卢不再是过去那个慵懒的殖民城市，而是一座繁华热闹的现代化城市。周边大片种植园种植的咖啡被储存在港口，等待船只将其运往北美和欧洲市场。从美国来的冒险家、愿意在那里开店的商人以及进入亚马孙河寻找印第安人的传教士经常前往巴西，他们可以为印第安人打开天堂之门。在里约热内卢水域的三周时间足以为船舱补充煤炭并进行必要的维修，这样“加利福尼亚”号就能以最佳状态迎接可怕的合恩角航程。
从里约热内卢启航11天后，福布斯船长在航海日志中记录道：
“在顺风的驱动下，再加上整修完毕的发动机满负荷工作，我们到达了马格达莱纳海峡冰冷而危险的水域。虽然轮船更容易操纵，但我决定不冒任何风险。大雾、连绵不断的暴风雨和强烈的潮汐迫使我们在六天的航行中有四天停泊在锚地上。我是第一批驾驶蒸汽动力船环游南极的船长之一。”
“尽管在合恩角耽搁了时间，但从里约热内卢到瓦尔帕莱索的航行只用了24天。”福布斯说，“我认为没有哪艘船能开得这么快。”
他们在智利港口停留的时间只够提取一些货物和让其余乘客下船。5天后，在没有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加利福尼亚”号在卡亚俄港抛锚，福布斯船长在那里注意到人员和货物异常活跃的流动。霍兰德与阿斯平沃尔公司在秘鲁的代理商艾尔索普公司的代表一上船，就向他透露了码头异常的原因。
“我有102名乘客要去旧金山，船长。”代表兴奋地说，“我希望你有足够的空间。”
“空间绰绰有余，但是这么多秘鲁人去加利福尼亚干什么呢？”
“黄金，船长，黄金！两个多星期以来，这里不断传来消息，说加利福尼亚的山川间散布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矿藏。”
“在我们启航之前，我在纽约听到了一些消息，但是没有人能够证实这些消息，更不用说看到任何关于这些惊人发现的证据了。”
“我亲眼看到了。就像新贵们说的那样，从地里挖出24克拉的黄金就像从树上摘苹果一样简单。我的乘客为头等舱支付了300美元，二等舱支付了150美元。我想我们的船长会非常高兴的。”
那天，克利夫兰·福布斯船长在航海日志上写道：
“今天，1849年1月9日，驶往巴拿马。12名乘客在卡亚俄港登船，12人在头等舱，其他人在船头下的舱室。秘鲁人迁徙到加利福尼亚，这是对太平洋新领土上发现巨大金矿这一消息的回应。如果情况属实，太平洋邮轮公司必须做好准备，迎接必将到来的移民潮。”
注释
[1]白色合金（metal blanco），多为锡铅和锡铜合金，熔点低，非常适合用作焊接，但这些合金也具备滑动轴承的理想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