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卡德加的地狱游记

黑红的石头带着高温，诡异的纹理缓缓蒸腾。

年轻的术士学徒在石板上记录着什么，暂代笔杆的竟是一块黑不溜秋的残骸碎片，其锋利的尖角有削铁如泥的威能。

“奇妙的地质环境，无法追溯的温度来源。”

从地狱岩上敲碎一角，卡德加在手指当中不住磨搓，细细感受温度的层次以及持续的时间。

约莫三分钟以后，有所发现的年轻学徒放下地狱岩粒，将实验所得记录在石板当中。

“时间超出预想，内源问题需要更为精密的器具给予测试，单凭知觉预估，石头的温度并没有降低的迹象，如果真是如此，这里的地质矿物将是非常珍贵的可利用能源。”

使用布袋收集样本，卡德加非常谨慎的附耳倾听，格外留心猪头怪物的靠近。

自从来到岩浆的世界以后，年轻学徒的生活质量逐一下降，除了基本的吃喝问题，住行方面完全走向简朴画风。

由于环境过热，平时的穿戴一脱再脱，光着胳膊、露出小腿也不是什么难堪的行为，甚至剪短头发，也让头皮清爽许多。

“呼，这里没有怪物，我是安全的。”

放下心来的卡德加从角落中爬出，身后是一个非常小巧的洞穴，需要匍匐攀爬才能进入，是专门打造的庇护型藏身处。

得益于藏身处的辅助，卡德加的环境探索工作一直在有惊无险的状态当中予以进行。

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年轻学徒已经习惯了地狱世界的恶劣以及诸多怪物的恐怖。

要知道，术士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是宗教组织最为痛恨的。

如果不是施法者的印象过于深入人心，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当之无愧的前沿科学家，涉及物理化学等各个方面。

也正因为存在即合理的科研态度，卡德加在一天之内就摆正了自己的心态，继而开启了怪物收集工作。

首先是远观，卡德加着重观察了方形漂浮物的生活动态。

这种非常巨大的可怕生命是年轻学徒从未见识过的。

如果真要做出比较的话，只有真正意义上的巨龙与涎魔这样的怪物才能在体型上与之比肩。

卡德加在石板当中记录了这一点，甚至罗列了诸多可能，用于猜测方形漂浮物的来源。

其中，包括且不限于灵魂聚合物、水蒸气液化或者冷凝后的冰晶（已划除）、巨量白骨在灵化后的突变生命、精密且复杂的魔像型构造体。

由于无法捕捉，上面的猜测很难得到验证。

庆幸的是，第二种怪物让卡德加的科研工作非常有代入感。

那就是百步穿杨的白骨骷髅。

年轻学徒认为，这是一种受到自然环境影响的死灵法术现象。

这种现象非常神奇，不由人为去操控，而是通过环境去发动。

如果真要类比的话，卡德加认为在某个地方存在特殊的死灵法阵。

该法阵在魔力节点的能量供应下可以自行运转，并于特殊的时间段内生成数量不明的怪物出来。

至于尸骸来源的问题。

卡德加尚未得到线索，只能猜测性的给出一个想法，或许猪头人死后，就被改造成了白骨弓箭手。

为了验证这种可能，远观阶段很快结束，近看阶段立即上线。

卡德加利用莱恩给予的镐头，借助地势之便以及破石开山的能力，一步步的拉近与猪灵的距离。

在他的观察之下，年轻学徒彻底断定了猪头怪物是自然繁衍型种族，而非死灵类活体。

它们的语言不仅神秘，生活作风也不寡淡，家庭关系更是非常开放。

不少雄猪灵与雌猪灵相互搭配，刚刚完成情感交融，就立即分手赶赴下一家，委实是忙碌匆匆，无语评价。

与此同时，卡德加已经注意到了眼前的世界并没有种植粮食的风俗习惯，怪物的饮食文化也非常玄奇，理应存在的阶级制度更是不见踪影。

唯一能够代入的就是对于黄金的痴迷。

可是生存环境如此糟糕，猪头怪物看不清现实吗？

为了探索这背后的秘密，卡德加非常小心地盗走一些黄金，并以火烧、捶打、上牙咬等方式给予实际接触。

得到的结果让年轻学徒非常挫败。

这确实是黄金，并不是高仿伪装物。

也就是说，猪头怪物在缺吃、少喝、流浪、没工作的情况下，单纯的以收集黄金作为人生态度。

为了验证这种不可思议的种群行为。

卡德加准备了一大包的金粒，又基于安全意识，选择了一个幼年猪灵予以测试。

小小的猪头娃并不具备危险性，对于陌生人的馈赠更是惊喜居多，甚至于非常不客气的拿走就跑，然后家长就被吸引过来了。

与卡德加等高的成年猪头人并不好糊弄，若不是黄金开道，外加货真价实，后者会在第一时间发动攻击。

也正是因为彼此的克制，某项连莱恩也没有经历过的事情，竟然发生在卡德加的身上。

那就是以物易物。

卡德加在一开始并不理解这种规则，外加交易流程非常没有规律。

有时候是十八枚金粒换取一本书，有时候是九枚金粒得到一颗墨绿色的珠子，而更多的情况下是黑色的石头，根本搬不走。

本着不解其意、收下再说的原则。

卡德加满载而归的回到住处，花了一晚上的时间专研书籍，倒是没有把珠子放在心上，他以为那就是单纯的宝石。

书籍的作用给卡德加带来了惊喜，他能感受到文字之间蕴藏着魔法的力量，这是一本货真价实的法术书。

没有任何一个巫师能够忍受这种诱惑，即使不懂其间的内涵，年轻学徒也在感受着这股力量。

施法者对于魔法的学习历史是非常悠久的。

除了天生的魔源，绝大多数的后继者都是在理论知识足够充沛的情况下，一点点的感受混沌能量对于身体的洗礼。

非常惭愧的是，卡德加在魔法掌控方面尚未达到融会贯通的境界。

一些简单的小魔法，诸如隔空取物、心灵传动等手段，都需要相当长的准备工作才能释放出来。

然而，在眼前的这本法术书面前。

卡德加并没有念诵咒语，甚至于连混沌能量的牵引工作都感到困难的时候，其间的文字如同萤火虫般忽明忽暗，虽然不解其意，却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卡德加如痴如醉，精神困顿的同时，更是连番做梦。

梦境当中景物难明，只有层层叠叠的书架以及正中央的黑色石台，又有着无法言说的字符从书架里涌出，再朝着黑色石台的方向凝聚跳动。

类似画面不断重复，甚至频率加快，视野模糊。

于是，当卡德加从噩梦当中惊醒，恍然大悟的意识到了这是法术书的解读方式以后，他一脸无奈的放弃了研究工作。

因为梦境里的书架以及黑色石台根本弄不到手。

放弃虚假的希望，把握现实的理想，卡德加并不懊悔，只是调整心态，与猪头人再次接触。

这一次的交易并不顺利，从对方的表现情况来看，猪头人没有存货了。

然而，没有物品提供兑换，又想要对方的金子，大大的猪灵非常贪心的予以折中方案。

那就是你想干谁，我帮你杀。

卡德加并不理解对方的语言，肢体动作更是稀里糊涂，瞧见对方没有东西可以交换，自然就是收金走人。

猪灵很不乐意，又因为大家都是黄金爱好者而没有发动攻击。

于是一路尾随在卡德加的身后，喋喋不休的嗯哼着：你想干谁，我帮你杀。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一跑一追。

学徒害怕极了，以为猪头怪物要抢劫自己，赶忙东躲西藏，甚至冒险穿入堡垒当中。

哪知道嗜金如命的猪头人还是跟进来了，无巧不巧的将卡德加逼入角落。

当时的情境让学徒汗流直下，双方语言不通，怎么都说不明白。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凋灵骷髅走了过来，看着卡德加不认识就砍了过去。

猪头人见此，立即格挡，年轻学徒就地打滚，非常迅速地跑了出来。

莱恩嘱咐过他，遇到黑色怪物要多加小心，甚至不要接触、能跑就跑。

逃出地狱堡垒以后，九生一死的学徒再无力气，他找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试图休息一会儿再往家赶。

也就是这么一个时间段里，伤痕累累的猪头人竟然寻上来了，却是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倒在卡德加的面前。

不要误会，对方是晕厥过去了。

卡德加那会儿也是琢磨明白了，猪头人的一路行为并不是绑架勒索，而是商讨和折算。

在这样的理解能力下，学徒将猪头人带走，于家门不远处予以治疗。

苏醒后的猪头人格外友好，拍着胸口哼哧有声，随即转头就走。

这一个钟头都还没过去呢，乌泱泱的猪头人就蜂拥而来，入眼所及起码一百上下。

卡德加非常心慌。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非常特别，这些猪头人都是来交易的。

原因自是心领神会，怪物这边有非常多的存货，学徒也有收集来的黄金。

双方在你画我猜的行为之下，自创了一种交易方式，基本完成了我想要什么和你能给什么。

对于黑色石头，卡德加是不要的，他更在乎的是书籍之类的东西，至于墨绿色的珠子也行，毕竟是从未见过的珠宝。

就是这样，年轻学徒与当地的猪头人打成一片，后者甚至传播起了黄金商人冤大头的名号。

这个名号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并没有让卡德加所知晓。

而令其感到为难的是，他的黄金储备消耗殆尽了。

于是，需求方与提供方的立场发生转换。

卡德加没有黄金了，猪头人部落这边则是大把大把的准备售卖。

收购商人不出来，物资提供者就找上门去。

双方的交流方式尚未达到「延期聚资，几天后再回来」的地步，还以为卡德加有黄金不给，促使大量猪头人义愤填膺，继而四处巡逻，寻找对方的住处。

在这当中，有不少猪头人那都是远道而来。

只因为在口口相传之下，卡德加这个只收破烂的商人委实是太过奇葩。

不同的风土文化决定了不同的精神视野，怪物一方认为黄金比书籍珍贵，学徒一方认为知识比财富珍贵。

双方都认为自己赚了，却偏偏因为供应能力的问题，导致学徒这边捉襟见肘。

在一连番的手舞足蹈之中，卡德加的窘迫终于被解释清楚。

这也导致猪头人们面面相觑，大量的“破烂”堆积成山。

若是此时散伙、打道回府，数百之众的交易集会岂是能轻易平复的？

卡德加也开始头疼起来，万万想不到黄金的魅力竟能让一个种族变成这番模样。

年轻学徒头一次意识到了自己这个造访者对于异域风情的无奈。

不是愤怒，也不是开怀，带点吐槽，又不是特别反感。

这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滋味让卡德加非常新奇，更有一种发自灵魂的清爽洗礼。

几乎所有的术士都明白一个事实。

那就是在魔法掌控方面，他们在人类王国当中独树一帜。

这是一份不可撼动的特权，只因为我能操作魔法而你不能，所以我很骄傲。

骄傲是会让人自大的，也会让人心比天高，于无形之中自诩天命加身，继而不可一世。

当卡德加背负起了监察地狱的职责以后。

他的内心当中不仅仅是忐忑，还有一份窃喜与虚荣，那是对于未来的疯狂幻想。

瞧啊，我才是地狱的守门人，我肩负着无可比拟的大任，你们都要崇敬我！

如果是一开始，卡德加确实抱有一点这样的想法。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并没有从猪头人的身上感受到可怕的恶意，这群生命除了有些愚昧，倒也称不上十恶不赦，有些时候还挺可爱的。

地狱的婆娑与参差，令卡德加感受到了生命的层次。

人类所要提防的，理应是邪意的内心以及转化后的行为，对于丑陋的外表应该给予正确的对待。

如果某一天，世界之外有大敌降临，世事万物的种群若不能齐心协力，那么在灾厄面前，众生的毁灭将是必然。

在这种全新的视野之下，卡德加的思维也开始活泛起来了，一种在朋友面前才会展露出来的奸猾小心思，也于事态所需的情况下得以运用。

数百名猪头人都想要黄金不是吗？

我知道地下洞穴当中有一条黄金矿脉，我愿意带领你们过去，你们自己去挖吧。

这一招的背后当然有后续发生。

尤其是数百名猪头人往矿脉当中蜂拥而入的时候，各种手挖、剑砸、弩砸的行为比比皆是，别说开金子了，满地狼藉不说，效率极差。

也就在这种情况下，卡德加用莱恩给予的镐头，三两下就翘出一块粗金。

旁边的猪头人眼尖，夺过镐头就往矿壁上砸，虽比卡德加更有力气，却没有分毫收获。

此时的学徒不慌不忙，安抚猪头人不要着急，拿回镐头的同时，又在矿壁上开砸起来，半分钟不到就有一块粗金入怀。

周围的猪头人非常吃惊。

原本以为是镐头赋予了便利性，挖得快自然就是出金快。

但是矿脉当中又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金子，位置找得好，比之工作效率更为重要。

猪头人在爱好方面还是非常具有智慧的。

他们认为卡德加在寻金定位方面拥有特殊的天赋，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本领，所有的猪头人都非常渴望的本领。

于是，卡德加被他们追捧为无上宗师，只要能带他们挖金子，那些破烂你就随便拿吧。

就是这样，卡德加的名头隐隐建立起来了。

当然，回报是美好的，也是很糟糕的。

猪头人想要金子，这并非难事，可是卡德加的人生理想并不是矿工头子。

地狱有太多的秘密需要挖掘，尤其是地质环境也需要多方位的探索，某种情况上而言，卡德加不能总为猪头人服务，他也有自己的诉求。

然而，这种复杂的解释工作，不是你画我猜与手舞足蹈就能说清楚的。

因此，年轻学徒只能不告而别，以一种无奈的方式东躲西藏起来。

为了掩藏自己的家园，他将莱恩打造的铁门彻底埋葬，并用纯物理的方式封堵出口。

最后用镐头绕路开道，从非常远的距离打入家园内部，彻底走向了荒野求生的地道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