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取暖
前几日的药都只能起到一个缓解抑制毒性发作的作用。
见他身子一日日好了,今天她才将药方略微做了一些改动。
刷了碗筷,看了看见底的米缸,林予笙叹了口气。
这几日只顾着想着改善一下伙食生活,一时之间竟忘了谢临身上穿的还是以前她的衣裳,刚刚给她擦药时,她才发觉,那袖子短了一截,裤子也短了一截。
眼见着天越来越冷了,她还得去给他置备一身保暖的衣服才好。
这般盘算着,她回了屋里去,见谢临已经上了榻,面朝里侧卧着,她便顺手灭了灯。
这些日子夜夜都是这么过来的。偏偏今夜气氛就有些不同。
一时之间,心里竟生出些别扭来。
“林姑娘”少年的声音有些虚弱,低低的响起来。
林予笙吓了一跳,想了想,还是应了一声,“你也还没睡。”
林予笙听着旁边传来细微的悉悉索索声,忍不住屏气凝神,心里咚咚地敲着鼓。
“多谢林姑娘救命之恩,我如今虽是病体,并无做活的力气,但还能提笔写字做些轻巧的活计。若是林姑娘有了门道,不妨给我找些来,多少赚些润笔费,也好减轻你些负担。”谢临的声音不疾不徐。
林予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也很快思索起来。
村里的大多数人都不识字,家里的壮丁又都被征去了边关,偶有书信往来,写信读信多是找那书塾的教书先生,可那先生如今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村民便常常得去到镇上找人读信代笔。
他既识文断字,这倒不失为一个门路。
她便道“好。有机会我帮你问问。只是你现在伤势未愈,还是别太操心了。早些睡吧。”
她白日里干活受了累,如今入了夜困意疲倦阵阵袭来。
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贴在她身边,越贴越紧。
林予笙睁开眼,看见谢临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近在咫尺。
只是他此刻牙关紧闭,眉头紧锁,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脖子上额头上都汗津津的。
这是,药效发作了。
林予笙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翻开眼皮看了看他已经变得无神的双眸。
她把手伸进被子里,攥住他冰冷的手腕。
好猛烈的毒。
林予笙有些心虚。
她解毒心切,今日的药用的猛了,反倒起了反作用,如今他身体虚弱,根本禁不起这样的折腾,所以才会冷成这样。
想了想,她翻过身去,伸手将蜷缩在一起的少年抱进怀里。
他单薄又脆弱,像片一触即碎的琉璃。
她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而他已失了神智,靠近她,缠绕她,汲取着她身上的热度。
他像绝望的信徒,得到了神明的救赎。
······
翌日,林予笙是在谢临的怀里醒过来的。
少年紧闭着双眼,鸦羽般的长睫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挺拔,唇薄但含珠,两颊微微含粉。
不得不说,一睁眼看见一张美人面的感觉还是很心旷神怡的。
林予笙小心地挪动出被窝,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回头看了一眼,谢临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她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然一醒来四目相对也太尴尬了。
把梁奶奶送的炸货收拾了一下,打开油纸包,是一些炸莲菜和炸鱼,虽然不多,但好歹是炸货。
做炸货要用很多油,在这个贫瘠的边境小镇中,算是很奢侈的荤腥了。
她准备放起来过年再吃。
刚收拾好,淘了米准备做稀粥,就听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阿笙,阿笙。”听声音,应当是隔壁吴婶家的二虎子。
林予笙擦了擦手,走出门去。
打开门,一张圆乎乎的少年脸,冻得通红,脸上喜气洋洋,看见林予笙出来眼睛一亮“阿笙,我娘让我给你送点年货来。”
二虎子手上拎了零零散散一堆东西,一股脑塞进林予笙怀里,道“阿笙,我娘说了,让你过年别一个人待着,过两天,我爹娘就没活了,到时候你上我家去,我娘给你做好吃的。”
林予笙点点头,还没来及道谢,他就转身跑了。
吴婶一家都是顶顶好的人。
之前她娘在世时,就对他们多有照拂。
后来只剩她一个人了,更是处处照顾她。
吴家大叔有一次进山打猎摔断了腿,舍不得去镇上花钱治病,还是林予笙动手给接好的。
从那以后,吴家便隔三岔五的让二虎子给她送东西。
有时候是些吃食,有时候是吴大婶给她做的衣服。
虽然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在这个世道,这样的善意已经尤为难得。
林予笙目送着二虎子远去,额上突然一片冰凉。
下雪了。
若是她记得没错,等到明年雪化尽之后,永定侯府的马车就该来了。
关上门,她转过身,见少年一手扶着门,立在檐下看她。
他身上穿着她的衣服,虽然他瘦,但到底是衣服小,紧紧地裹在他身上,胳膊和半截小腿都露在外面,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她将东西先放在灶房门口,然后快步走过去,“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你快进去。”
谢临乖顺地让她扶着进了屋,坐在床上,他道“我听见有人敲门,有些担心你。”
“没事。十里八村的都知道我一个孤女穷得叮当响”她满不在乎道“谁会来找我我的事,倒是你,好好养病,才是关键。”
她看了看他,道“你把衣服脱了。”
谢临白皙如玉的脸登时红了,低着头,但骨节分明的手却很是听话的去解自己的衣服。
林予笙也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些脸热“不是,你别误会,这衣裤太短了些,我去找人给你缝缝。”
谢临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然后仅穿里衣乖巧地钻进了被窝里。
林予笙安顿好谢临,带上旧衣服,几个鸡蛋和新蒸的馒头,去了村里王婶家。
王婶是个寡妇,腿脚不太方便,大女儿前两年被镇上有钱人看上了,要去做了填房,只剩下她和小儿子相依为命。
小儿子平时做一些苦力,和大人进山捡捡野菜蘑菇什么的。
王婶则在家接一些缝衣的活计。
她的绣活极好,针脚又细又密。
听说之前是有名的绣娘。
只是后来丈夫和大儿子先后上了战场,她整日以泪洗面,眼睛不太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