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节49 水不在深
“埃尔斯，波莉！过来看看这个！”
矮人庞屠手指着湖岸边的泥土，一边招呼两个同伴过去，一边抽出战斧，警惕地盯着湖水的方向。他们花了一整夜的时间做好了精神屏障，早上回来准备迎着朝阳轮流睡觉休息，再探索蓝眼湖。就在检查挖掘营地时，庞屠注意到湖边的一点异常现象。
“拖行的痕迹从这儿到那儿，粗细均匀。你看这水里的浅沟，是不是被压出来的？”庞屠看着拖行痕迹消失在蓝色的湖水中，无不担忧地说道：“这东西足有我手臂粗，一定是某种巨大怪物的触手。”
埃尔斯仔细端详湿软泥地上的痕迹，手指比比划划，像是在计算着什么。他说道：“还不能确定就是触手，但我承认这痕迹确实像。庞屠，你注意到没，痕迹好像只有这一条。如果是触手，它上来干什么呢？”
“我又不长触手，我怎么知道？”庞屠和所有矮人一样不喜欢巨大的水体，更不喜欢隐藏在水下的怪物。他的情绪不免开始烦躁，叫嚷着要埃尔斯赶紧离开这鬼地方，以避免和上一队试炼者落得一样下场。
波莉呸了一声，朝地上吐口水，赶忙制止庞屠，说道：“不要说这样的话，会让运气变坏！还没有见到敌人就被吓破胆，矮人都是这样的吗？”
世界上最不能抵抗激将法的族群中，矮人排在相当靠前的位置。庞屠一听这话，立刻双手握住战斧，怒气冲冲地说道：“我没有怕！任何怪物只要敢冒头，我就能砍死它，关键是怎么让它冒头！我们矮人最讨厌躲藏起来的阴谋家、邪恶刺客，还有就是心思奸诈狠毒的法师！埃尔斯，我不怕战死，我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还远没到需要死战的程度。咱们的对手显然已经暴露了痕迹，这对咱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埃尔斯蹲下身子，手指拖过泥地的痕迹，随后碾搓指尖，专注感受泥土里残留的元素能量痕迹。他随后嘀咕起来，嘴里说着：“不对劲，怎么就这一条呢？”
埃尔斯觉察到一丝异常，便顺着感觉追踪检查下去。他弯腰驼背屈膝，缓缓抬起和放下脚步，小心翼翼行走。他向地面方向张开左手手掌，掌心中散发出淡紫色的荧光。
荧光照耀之处，元素能量的流动情况肉眼可辨，这也是波莉第一次用眼睛看到元素流动。她瞪大眼睛，正要靠过来仔细查看，却被埃尔斯怒吼喝止。
“转过头去，别看！别让我的理解误导你！元素感应完全激发之前，别被任何人干扰。你需要依靠自身力量直接感悟自然，那样才有更好的发展。”埃尔斯抬起并挪开手掌。这手掌原本对着地面搜索，现在它无意间被朝向了蓝眼湖。
紫色荧光照耀之处，空中和水面有许多隐约、模糊的细线。这些线条呈弧形，约和人的手指差不多粗细，总是从水下穿出，在空中绕一段距离后重回水下。紫色的荧光照了一会儿，线条迅速变得模糊，随即消失不见。
“好家伙，我还想骗人呢，差点被同样的手段给骗了。”埃尔斯收回手掌，转头对庞屠和波莉说道：“刚才你们看到那些线了吧？那显然是个大型的仪式法阵。我只是瞥了一眼，还不能完全看懂，但我确信它有幻术的成分，就像我设置的防护仪式一样。它会融入周围环境，甚至适应我的侦测法术。但这个仪式似乎有些问题，它的适应速度变慢了，露出破绽。”
波莉闭着双眼，表示自己刚才没看见——她很听埃尔斯的话，甚至可能有些太听话了……庞屠想了想，回应道：“咱们又发现了一点新线索，看来想要弄清楚，必须去水下喽？”
“是的，我肯定要下水看看，我只是拿不准用什么方式下水。”埃尔斯重新对着地面张开手掌，继续扫描搜索。“只要有东西上来，碰到我的防护法阵，不可能不留下点东西。咦？这一丝丝的是什么？”
埃尔斯在紫光的帮助下找到了陷在泥里的一缕头发。头发是半透明带些许银色，拿在手里都看不清，掉在地上更难发现，只能用法术的方法搜索。在场的三人都没有银色的毛发，更不会拥有半透明质感。
埃尔斯攥着这几根毛发，向庞屠和波莉解释道：“之前我构造了一个隐形的防护结界。咱们昨天不在这里休息，我便将它调整为陷阱模式。显然，昨晚上有东西从湖里上来，查看被咱们重新翻开的营地，它的一部分就被我的防护结界刮了下来，就是这几根毛发。有了它，我就能知道咱们神秘敌人到底有什么面目了。”
“你准备怎么办？”庞屠问道。
“先把周围扫一圈，若能找到更多东西就好了。然后嘛……”埃尔斯说到：“之后我会睡一觉，恢复恢复精神。不如你们两个先休息，之后接替我。”
迎着初升的太阳睡觉是件美事，但旁边有个隐藏了危险的巨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庞屠努力闭上眼，但他脑海中总惦记着长着触手、利齿并能够伤害心灵的可怕怪物，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只有波莉，心里敞亮、能装日月，一点小小的未知危险算什么？埃尔斯让她睡觉，她就睡觉，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埃尔斯一共找到两缕毛发和一个银色的鳞片。这鳞片相当柔软，根部带有陈旧的血丝，还能依稀看到类似叶脉的结构在鳞片内分布。鳞片，多出于水栖生物身上，进一步证明对手在湖里。仔细嗅闻鳞片，其上完全没有水生生物的腥味，这让埃尔斯心里有了更明确的怀疑方向。
他见庞屠没睡觉，便叫他起来看守，自己一边冥想一边休息。等法力和精神状态完全恢复之后，时间也来到下午。太阳开始偏西，但是依旧明媚，偶尔飘过的白云点缀着蔚蓝色的天空。湖水比平时更蓝、更安静，他们面对的这片湖水区域中，就连鱼儿也少见踪影，一整天都不见几次鱼来到湖水表面引起的涟漪。
“我要施展一个变形法术，过程看起来可能有点惊悚，你们无须担心，也不要过来打断。”埃尔斯对庞屠说道：“最危险就是变到一半被打晕，法术中断之后要花好几倍的功夫才能恢复。如果波莉被我吵醒了，你可要拉住她，并且把这些话告诉她。”
“没问题。”庞屠拍拍胸脯。
埃尔斯点点头。他走到试炼者队伍营地的残骸中，盘腿坐下，将捡到的毛发和鳞片放在左手掌心，右手紧握住插入松软地面的法杖之上，开始实战“真·变形法术”。这个法术的符文都刻印在他的肋骨上，平时作为囚龙术的一部分存在。将这些符文的力量调取出来、重新组合，便是埃尔斯最为精通的咒语——真·变形术。
气水土火四大元素能量分别占据了左手的四指，大拇指尖则出现了数个符文的虚影。自然界的基本元素先经过半透明银色毛发和拥有叶脉的古怪鳞片，携带这些碎片中的生物信息，成为变形术咒语的核心材料。
埃尔斯的脑袋突然抽搐地歪了一下，随后他的皮肤凸了起来，仿佛有蛇在下面游动。庞屠条件反射地举起战斧，想到埃尔斯之前的交待才重新缓缓放下。此时，埃尔斯的皮肤开始破裂，身体怪异地扭动着，每一根骨头都在拉伸、变形。
皮肤开裂形成的纹路相当密集，大致是一些五边形和六边形的组合。就在矮人的注视下，纹路掀起皮肤，仿佛松果膨胀的样子，然后这些凸起的部分变形成鳞片，重新扣在埃尔斯的身体上。再看埃尔斯的头部，他的头发快速生长，颜色迅速变淡，直至成为半透明的银色，柔顺地披散在淡银色的肩膀上，一直垂到接近腰间的位置。与此同时，埃尔斯的耳朵更贴近头部，变得扁平，并向头后方延伸出尖角。
他的身体变得纤细，更像是精灵，而不是粗壮的人类。细长的鼻子、狭长的眼睛、单薄的嘴唇组合成俊俏的外观，洋溢着中性的美。如果不是耳朵下面长出的三重鳃以及眼睛里多了一层透明的横向眼睑，庞屠会说这就是个精灵。
埃尔斯左手掌心中冒出黑烟，那毛发和鳞片都被元素能量烧成了灰。他一甩手，丢掉已经无用的废渣，慢慢活动活动身体，并从之前的衣服里钻出来。
这次变形让他比之前高了十厘米，有了接近两米的身高，但是整体细了很多，正好从之前的衣服里钻出来。埃尔斯赤裸地站着，看着手指和脚趾之间的蹼笑了出来。“我第一次变有蹼的生物，感觉还可以。”
埃尔斯耸耸肩膀，然后做了几个拉伸动作，适应一下各关节的活动范围。最后，他敲打敲打嗓子，完成了最后的变形部分——他的音色完全变了，变得更加温柔且朦胧，就是那种哈着热气的暧昧耳语的样子。
陌生的声响惊醒了波莉。她顺手捞起长弓，还没等回头就被庞屠按住了肩膀。矮人用最快的速度说道：“别怕，没事，埃尔斯施展了个变形术，成了个水生精灵的样子。你别太惊讶，回头看就行。”
波莉愣了一下，扭过头去，看到埃尔斯的一瞬间开始就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这是埃尔斯？真的吗？”
尽管矮人一再保证，波莉还是不敢相信。她试图从那张变化出来的俊俏脸上寻找埃尔斯的痕迹，同时又忍不住扫描他的其他部位。片刻之后，她的视线就总在脸上和下面两个位置来回穿梭。
就算被人盯着看，埃尔斯也不会因为裸体而产生情绪上的变化。这变化来的身体不是他的，愿看就看呗，其实就和捏了个裸体雕塑供人欣赏差不多。就算他的人类身体，未来也会成为一个“雕塑”。囚龙术做出来的那个才会是他真正永远认可的身体。
每次变形后都要进行适应性调整，最重要的一步便是用新身体施法。变形之后，新身体不一定适合施法，身体结构、发声器官、法力运行路径的改变都会影响施法过程，也必然会降低法术操控的熟练度。比如埃尔斯，他用新身体时就无法像之前一样急速施放标定术和进行法术反制。明确这里面的差距之后，在应对危险的时候才能心中有数。
“所以说，湖里面捣鬼的东西是水生精灵？”庞屠摸摸胡须，问道：“还有，你的触手在哪里？总不能是……那个吧？”
“首先，不是胯下这个。其次，这不是水生精灵，而是一种罕见的精怪——真正的水生精灵没有鳞片的。这种精怪是蜥蜴人帝国时期的生物，据记载是蜥蜴人从其他世界抓过来并改造出来的，叫做水护精——按照通商语意译就是水下护卫的意思。”埃尔斯张开嘴，指着让他们看看，然后说道：“瞧见了吗？鲨鱼一样的多排牙齿，上下两个舌头——精灵没有这样的。我也只看过记载，还是第一次见实物。”
庞屠揪着胡须，问道：“这个水护精力气大吗？动作快吗？是否擅长潜行？”
“不。我的力气明显变小了，身体更敏捷，但我想是体重减轻带来的，倒不是这生物格外敏捷。这鳞片……”埃尔斯用没有指甲的手抠抠鳞片，摇摇头，说道：“这东西没什么防护效果。嗯……我想他们与弯折的剑和敲碎的锤子没啥关系。不过这水护精的能力在于声音，他们可以轻松地发出具有魅惑迷魂效果的声音，无视语言隔阂直击心灵。”
“对！一定就是这个东西偷袭了试炼者小队！”庞屠握紧了战斧，心中没有恐惧，只剩下战斗意志。
“现在还剩下奇怪的拖动痕迹以及湖里那个隐形仪式结界的问题了。”埃尔斯摸摸胸口，咳了一声，说道：“这生物不适应在陆地上长时间呼吸，肺部已经开始有点疼了。我下水去看看情况，你们要么回隐蔽处，要么就在破帐篷的区域。我的防护仪式还能坚持三天，我想时间足够用了。”
“那你自己小心点。没办法下水帮你。”庞屠说道：“遇到不好打的，就引到这里来，咱们一起劈了他！”
埃尔斯笑着点头，此时波莉怯生生地说道：“埃尔斯，能让我摸一下吗？感觉很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