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再遇故人
“客官，您要的雾雨玲珑茶，还有红花果。”
“放这吧。”
白家茶楼二楼角落，皮肤略黄的虬髯中年大汉轻敲着桌面，发出轻微沙哑的声音，随后拿出一块灵石放在桌上。
“您请慢用。”年轻的小厮嘿嘿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收起灵石。
这是坊市一间还不错的茶楼，来往的修仙者络绎不绝，他难得在修仙界看见如此闲适的地方。
“哎呀，内城的租金又涨了，最普通的黄字号房间，涨了三块灵石，凑了整，一个月二十五块，天字号洞府更是吓人，听说要这个数。”旁边桌的一清瘦青年板着脸，故意烘托气氛，比划了一个数字，“一个月八十块下品灵石。”
“跟抢一样。”不知道谁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话可不兴说，你住不起，其他修仙者抢着住呢。”
“还不如去烟霞山呢，那里灵气浓郁，虽不及内城，但是比外城要好太多了，只可惜从这里出去难，到烟霞山更难，离开烟霞山也难，难难难。”
对面坐着的大汉愁眉苦脸，他时不时的抬头望天，长嘘短叹道。
“大山兄不要如此悲观，修仙、修仙，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成仙飞升，大多数修仙者还是同你我一样，碌碌无为，就连筑基的门槛都迈不过去，其他就更别想了，还是尽早看开的好，你我就不是修仙的料。”
另外一人着锦衣，轻轻摇着折扇，‘啪’的一下收拢，“来，咱们喝茶。”
“是不让出去了吗，看来这里也是内忧外患，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虬髯中年大汉暗自思索着，默然不语地自顾喝茶，此人赫然便是经过改头换面的厉长风，就连声音也变了，这次穿了一件蓝灰色葛衣。
虽然易容术没有教如何伪装声音，不过经过自己摸索后，发现也并非难事。
闭关修炼一月有余，顺利突破至炼气五层，恰逢秦振宝过来汇报他们收集打探来的情报，他正好出门试试新学会的易容术效果如何，到底有几分传神，顺便验证下秦振宝的消息是否准确，有没有诓骗自己。
在危险的地方，消息闭塞容易将自身置于险境。
厉长风听了有一会，和秦振宝讲的大差不差，坊市依旧太平得很。
据传，又有散修无故失踪，按理说修仙界弱肉强食，每天死一两个修仙者并不稀奇，只不过听说这名修仙者实力还不低，炼气六层修为，在吴州虎丘山一带号称‘天丘散人’，因为想去烟霞山寻找突破后期的机缘，故而离开了坊市，这一去就没了消息。
当然了，大家也不会堂而皇之地这样讲，连道三声‘难’足以说明问题。
“这其中恐怕有猫腻，回去后就让秦胖子把这个消息先传回去，看族里什么反应。”厉长风在心里悠悠地思索道，他把剩下的几枚地元果装进了储物袋，杯中灵茶一饮而尽后，便离开了茶楼。
此番出门他还有另外一件事，之前一直有打算请炼气后期的修仙者帮忙检查身体，看有没有被人种下特殊、且难以察觉的魂印之类的东西，厉长风有这个想法，不过无从找起。
他也不清楚要如何检查身体，厉长风自己尝试过内视丹田，并无异样，可能是修为不够。
出了茶楼，他便在这条街上慢悠悠地转起来，一间间看似可行的店铺找过去，然而在一楼大厅里负责接待的基本都是年轻的侍者，厉长风自然不可能大声张扬自己身体出了问题，需要托人检查，所以更无头绪。
就这样过了快半个时辰，他似乎有了惊人的发现。
兜了一圈，厉长风重新又回到了白家茶楼，偏黄的皮肤因情绪波动较大，而隐约泛白。
只要用心留意，不难发现，有一名穿灰色衣裳的青年跟着自己许久了。
他琢磨不出此人是何来头，要不是因为自己看似‘悠闲’的在街上逛，进去很多间商铺接着匆匆出来，让人误以为是故意在兜圈子，大意之下跟急了才露出破绽，不然厉长风还真不好发现他。
当然，他也‘心知肚明’，自己跟露馅了。
这样的情况下，厉长风确实不好一头扎进秦家先前租的小院，莫名的有些棘手了。
“难不成是被丁家盯上了？”
他坐立不安，百般寻思道，看似漫不经心地细细品茶。
被丁家人盯上有两种说法。
其一，他们这伙深入十里坊市刺探情报、收集信息的秦家人被发现了；第二，就是在水涧山洞杀丁浩山和白衣男子的事情不胫而走。
他后面拿到两人的储物袋才得知，只有一人是丁家，白衣男子应该是依附丁家的散修。
这两种说法严重性不一，但是后果可想而知。
自己当初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前来坊市闭关修炼，没曾想才一个月时间，就被人发现了，厉长风忽然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恶心感，如芒在背。
“到底哪一步错了。”
厉长风手指轻敲着桌面，陷入了沉思中。
“厉道友，别来无恙，还想不明白吗，除了丁家，谁又会盯上我们。”
紧接着，一个清脆明亮的声音传入脑海，他猛地一激灵，略微偏头，发现是位英俊的年轻男子，身材瘦削，约莫二十岁，五官轮廓分明，唇红齿白，穿一身银白色劲装。
“你是...”厉长风眉头微蹙，同样用神识传音回应。
“厉道友，我帮你引开了丁家那名炼气七层的修仙者，就忘了我？”
年轻人戏谑道，言语中满是阴阳怪气。
“卢舟！”厉长风大为震惊，竟然是他，怎么又是这副模样。
脑海中这位底气十足的真武门弟子身形魁梧壮硕，声音沉稳雄浑，单是让人瞅着便觉得极有力量。如今听这个的声音从年轻男子似女人的面孔、嘴里讲出来，反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而且还恬不知耻，说什么帮我引开了丁家那名炼气七层的修仙者，那是帮我引开的吗，太不要脸了。
“原来是卢道友，阁下这副英俊的相貌倒是令秦某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还望见谅。”
“哈哈，厉道友，这就是卢某本来的模样，你我修仙之人倒也不必注重这些细枝末节。话说回来，数月不见，要恭喜道友修为更进一步。”
“侥幸而已。”厉长风不咸不淡地回答，接着便不再接话，他可不想和此人扯上太深的联系。
“道友似乎遇上了麻烦。”
“嗯...是有一些麻烦，刚才听你说，‘除了丁家，谁又会盯上我们’，莫非道友也被丁家盯上了？”厉长风思忖了一会儿，顺着他的话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卢某上次就同你说过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真武门经常光顾这里的坊市，丁家自然而然的认识我，跟了我一路，到了烟霞山，卢舟只好改头换面，乔装打扮，不然还真不好行事。”
卢舟这会倒显得诚恳了很多，不过厉长风心里清楚得很，姓名、相貌身材都可以改变。当然了，这个倒是无关紧要，只是他心里告诉自己，要小心警惕此人。
而且他讲这么多，该不会只是因为‘故人相见’，而感到内心澎湃，激动不已吧。
“能够理解，卢道友，我有个疑问，莫非真武门内没有坊市不成，偏要跑到这里来交易？”
“当然不是了，真武门内部也有自己的交易会，只是一些见不得光的物品要走其他地方出手，也不一定是十里坊市，像灵心宗治下的灵河坊市，也有人会去光顾。
毕竟你拿同门师兄的法器，在内部交易会上卖给同门师弟，这属实说不过去了。”
卢舟呵呵笑了两声，毫不在意说出了其中的利害。
“好了，闲话少叙，厉道友，我这里有一桩机缘，不知道阁下有没有兴趣？”
“怎么说？”
厉长风不假思索地问道，倒想听听你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实不相瞒，卢某此次下山是为了炼制一件法袍，法袍主材料我已经寻得，听闻坊市附近有一处养尸地，弥漫了大量尸气，卢某想取一些回来，封入法袍中。”
听到这话，厉长风毫不感到惊讶，甚至还为卢舟的坦诚而有些许意外。
这会他得认真思考了，为什么是我，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真武门弟子可都不是无名之辈，你是没有同门吗，何必要拉上我呢。
“卢道友，你既然都明说了是一处养尸体，想必是其他人炼制的尸体傀儡吧，傀儡是何实力？傀儡的主人又是什么修为？
在下区区炼气五层，恐怕有心无力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实话告诉你，我们内部的考核要到了，卢某炼制的这件法袍乃是杀手锏，不能让同门知晓，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或者我把话说得再透亮一些，我们二人联手取尸气，你能得到什么？
这尸气可以封入法器自不必说，道友若是用不着，拿到坊市出售也能得到一笔可观的灵石，兑换两三粒培元丹绰绰有余；而且尸气可以与太阴月华相结合，形成至阴的一种阴邪之气，再炼制出升邪丹。
此丹对修炼鬼道功法的修仙者来说可是大补之物，有突破瓶颈之效。虽然你我二人的功法均不属于这种，但是相信他们这一类修仙者会付出等同的代价交换。”
厉长风对升邪丹不为所动，如果卢舟要是知道自己手上有百仙蜜，他会不会疯掉啊。
这样一想，他觉得越要和此人保持距离，自己同门都不相信，去相信仅有一面之缘的外人？
听到这里厉长风陷入了沉默，不过他思考的不是两人联手打僵尸取尸气，而是另外一件如何摆脱被丁家盯上的死局，权衡其中的利弊。
“我在坊市打听到了一些关于养尸地的消息，炼制尸体傀儡的主人有炼气七层修为，他手底下的尸体傀儡则大都有炼气中期实力，数量不少于五具，有炼气初期实力的尸体傀儡两年前就有十多具了，现在未知。
据说此人很少露面，又不住坊市，神秘莫测。
他原先是虎丘山某个义庄的道长，因缘际会得到半部炼制尸体傀儡的功法，从此一飞冲天。”
这种事在真武门弟子眼中、尤其是卢舟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翻不起大浪。
所以他挪愉地笑了笑，接着道：
“厉道友，你若是感兴趣的话，我负责引开炼尸的道长，你负责深入养尸地收取尸气，厉道友炼气五层修为，又能在炼气六层的丁家人手里安然逃脱，我相信道友自然有有不俗的手段，足以应付僵尸。
我们动作只能快，不能迟，听丁家人说丁浩彦近段时间就会回到坊市，厉道友现在就要答复卢某，在下不能耽搁了，取完尸气即刻就得炼制法袍。”
“也好，机缘是靠自己争取来的，秦某便同卢道友走这一遭，不过既然你我二人决定联手，卢道友贵为真武门弟子，想必见多识广，关键时刻还得道友拉在下一把，小弟在此先行感谢。”
“那是自然。”
卢舟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轻轻把玩着。
“厉道友此话不假，要知道天内灵气稀薄，只靠自身吸收灵气，除了特殊的聚灵功法和一些揠苗助长的邪魔功法外，哪怕是三属性真灵根，不修炼个五六十载难成炼气巅峰，筑基就更别想了。
倒是道友你，觉悟甚高，假以时日定能筑基。”
嘶~
厉长风心跳骤然加速，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笼罩全身。
真武门弟子的眼界确实不一样，‘天内’从卢舟口中说出来似乎是很平常的字眼，真灵根修炼都如此艰难，那伪灵根岂不是早已被宣判死刑。
再者，‘天内’究竟指的什么呢？
“筑基秦某就不奢望了，只希望有生之年能突破炼气后期。对了，卢道友，秦某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阁下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
厉长风郁闷得很，他自问自己已经掩藏得足够好了，没曾想还是被一眼识破。
“很简单，虽然只是浅显的易容术，不过厉道友施展起来似乎更为巧妙，整个脸部看起来也很自然，想必是因为功法的缘故吧，法力浑厚精纯的修仙者就会有这种体现；
不巧，卢某也是因为修炼的功法特殊，是能够增强神识，所以那天在山洞，等你察觉到有人进来时，我已经用神识探知了道友的存在。
易容术的弊端就是如此，除了因自身脸上表情过于夸张而露馅外，在修为高出自己一个境界和神识强大的修仙者面前，形同虚设。
至于解法嘛...某种妖兽皮制成的面纱，有遮掩灵气、法力波动的功效，甚至还能直接遮挡神识。”
明白了，坊市哪有这么多神识强大的修仙者，除了卢舟是真本事一眼识破了我的易容术外，此前跟踪我的人应该没有，只是全凭推断，毕竟丁家人可从来没有见过皮肤微黄的虬髯大汉进去过那座小院。
又是怎么凭空出现的呢，想来只有一个答案，自打离开烟霞山他们就一定盯着我。
可是，就连卢舟都不知道我杀了丁浩山，丁家又是如何得知？
厉长风的脑海里很自然的浮现出四张脸来，三师姐和秦盛远除外，剩下就只有秦瑞峰和吕师兄了。
丁家细作就在这两人当中。
少顷，两人喝下最后一杯茶，相继离开了白家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