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出发

四十三、出发

西京市属于温带季风气候，夏季，极地海洋气团或变性热带海洋气团影响着这里，东和东南风盛行；到了冬季，西北风便成了常客。可今夜，东北风却肆虐了一整晚。狂风呼啸，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发出凄厉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在发出痛苦的哀号。据说，这东北风是四川地震中逝去的阴魂，嗅着阳气飘荡而来，它们望着依旧四季平安的西京，哭得愈发惨烈。伴随着呼啸的风声，西京市的雨也越下越密，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这风雨交加的黑暗之中。

在这风雨夜，秦川医院里人满为患，病床极度紧张。而私立医院的贵宾区，那是价格高昂且不对外开放的特殊区域。苏美彤心急如焚，赶忙让左同鑫给院长打电话，费了好大周折，才在贵宾区腾出一个单间。方珍珍满心担忧何建强的状况，一夜未归，就在病房的沙发上凑合了一夜。何建强虽然已经苏醒，却还发着高烧，意识朦朦胧胧的，虚弱得很，总是昏昏欲睡。这一夜，两人没怎么说话，方珍珍每隔一会儿就起身查看何建强的情况，确定他安好后，才又安心睡下。

凌晨3点，闹钟清脆的滴答声打破了寂静。听到铃声，大家瞬间从睡梦中惊醒，迅速冲向洗漱间，洗脸、刷牙、上厕所，动作一气呵成。接着，他们拿起提前准备好的换洗贴身衣物，便火急火燎地朝着学校门口奔去。此前，浩轩基金会通知所有救援小队成员，此次前往横川救援，条件艰苦，不用携带过多物品，仅带些换洗的贴身衣物即可。毕竟到了那里，大家要没日没夜地投入救援工作，累到靠着柱子、找到个支撑点就能睡着，根本没时间收拾打扮，就连吃口饭、喝口水，都得在累得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能顾得上，取水的艰难程度，就如同在树叶上收集水滴一般。

当苏美彤、田嬛恩、顾善琪赶到集合的大巴车时，许多人早已等候多时。左同鑫特意在前排预留了6个座位，是给她们三人，还有秦潇潇、柯郎、马玉树的。秦潇潇他们来得更早，一直在车下门口等候着，他们都盼着能和顾善琪同行，毕竟每个少年心中都怀揣着伟大的抱负，渴望在救援行动中一展身手。

几人上车后，各自挑选座位。苏美彤和田嬛恩紧挨着坐下，顾善琪和秦潇潇坐在一块儿，柯郎则与马玉树坐在了一起。而前排的座位，一直没人敢去坐，因为于新杰正独自坐在那里沉睡。苏美彤刚上车就看到了于新杰，刚想打招呼，却被田嬛恩一把拉住。田嬛恩指了指后面的座位，示意她小声点，然后两人轻轻坐下。苏美彤这才想起来，之前和左同鑫通电话时，左同鑫一直守在于新杰身边，不肯过来找她。原来，地震发生后，于新杰一直在忙着联系川蜀和西京，已经连续2天1夜没合眼了，此刻想必是困到了极点。

没过多久，左同鑫提着两大袋食物上了车，袋子里装着面包、牛奶、鸡蛋、火腿肠和水。他先给苏美彤他们几人分了一些，接着又把剩下的食物分给了车上的其他伙伴。

分完食物，左同鑫走到田嬛恩身边，轻轻拍了拍她，又指了指于新杰旁边的空位，示意她过去坐。田嬛恩的脸瞬间泛起了红晕，心里有些扭捏，想要拒绝。左同鑫见状，压低声音说道：“小声点，小杰都两天一夜没睡了，刚睡着。”

田嬛恩赶忙闭上嘴，先看了看于新杰，确定他没被吵醒，又转头看向苏美彤。苏美彤眼神里满是恳求，田嬛恩这才放弃抵抗，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于新杰旁边坐下。坐下后，田嬛恩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于新杰没什么动静，便悄悄打量起周围。有的人正吃着东西，小声交谈着；有的人则直接睡着了。确定没人注意自己这边后，她偷偷看向于新杰。只见于新杰眉清目秀，脸上还带着几分懵懂，就像初入社会的小男孩，青涩又帅气。那三七分的发型，简直能迷倒万千少女。

看着眼前帅气的于新杰，田嬛恩不禁犯起了花痴，眼睛都看直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东西盯着看久了，就好像变了样。今天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于新杰，田嬛恩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甚至产生了想要重新认识、重新和他交往的念头。她忍不住幻想，要是于新杰改个名字，换个家庭，父亲是不是就不会阻止他们交往了？想到这儿，田嬛恩苦笑着摇了摇头，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随后闭上眼睛，盖上毯子，慢慢进入了梦乡。

浩轩基金会的大巴车在雨中疾驰，夜晚的道路格外安静，只有雨滴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和汽车的鸣笛声相伴。由于出发时间很早，路上车辆寥寥无几，偶尔驶过的大多是从四川赶来的私家车和送货车，它们为了给救援车辆让出通道，都选择走低速公路或国道绕行。而高速公路上，清一色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奔赴四川救援和运送物资的车辆，大家都怀揣着同样的信念，向着受灾的地方前行。

汽车行驶了很久，突然，车身猛地一颠，原来是经过了一个缓坑。这一颠簸，让正在熟睡的田嬛恩没了支撑，头和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于新杰身上靠去。于新杰被这动静打扰，缓缓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身旁。看到靠在自己身上的田嬛恩，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他实在忍不住，轻轻地在田嬛恩的头发上落下一个吻。睡梦中的田嬛恩似乎感觉到了一丝瘙痒，身子微微动了动。于新杰见状，赶忙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熟睡。过了一会儿，见田嬛恩没醒，他先是偷偷半睁开一只眼睛瞧了瞧，确定安全后，才放心地睁开双眼。他小心翼翼地帮田嬛恩把滑落的衣物往上拉了拉，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久好久，不知不觉间，也再度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行驶了差不多6个小时，终于在一个服务区停了下来。刹车声刚一消失，车上的人大多都被惊醒了，大家睡眼惺忪，纷纷问道：“到了吗？”司机和旁边的带队人低声交流了几句。

带队的男子站起身，大声说道：“大家现在可以下车活动活动，想去厕所的去前面服务区解决，想吃东西的来找我。司机师傅要去加油站加油，咱们休息半个小时，之后在服务大厅门前集合，都别乱跑，别掉队了！”说完，他又走到左同鑫面前，低声交谈了几句，便提着一袋东西下车了。

于新杰和田嬛恩互相说了几句话，也跟着下了车。下车后，同学们各自找伙伴，去忙自己的事情。大家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即将到达的横川的情况，还有些人跟服务大厅里其他赶路的人交流着横川地震的消息。

“小杰，一会儿到了横川，恩恩我们可就交给你了，你可别偷偷把人拐跑了啊！”左同鑫笑着打趣道。

“对对对！小杰，我可把我最好的姐妹托付给你了，你得保证她的安全，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跟你没完！”苏美彤也跟着说道。

“彤彤，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是去抗震救灾，你们俩别把这当成谈恋爱的地方！我严重怀疑你们这是对横川大地震受灾群众的不尊重，是我们这些热血青年的耻辱！我现在得重新考虑跟你们俩交往的事儿了！”田嬛恩毫不客气地反击道。

“恩恩，你误会我们了。到了横川，大家要两人一组行动。彤彤和同鑫到川蜀后要去见他们父母，我和潇潇一组，玉树和柯郎一组，你只能和于新杰结伴了。”顾善琪无奈地解释道。

田嬛恩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于新杰，于新杰先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后露出一副被“坑”了的表情。田嬛恩又看了看其他人，发现大家的分组似乎都已确定，难以更改，这或许也是最合理的安排了。这么想着，她心里竟泛起了丝丝喜悦，无奈地安慰自己：那就这样吧。

休息时间结束，大家陆续上车。这之后，车上的人大多没再睡觉，而是或是聊天，或是听歌，打发着时间。随着汽车朝着西南方向不断行驶，震动越来越强烈。沿途，倒塌和倾斜的房屋横七竖八地躺着，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废墟，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座微型垃圾山。许多人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人，在废墟中不停地挖掘着，似乎想要从这片狼藉中寻回曾经的美好。有些地方，地面出现了深深的裂缝，蜿蜒曲折，如同一条扭曲的小河。而在空旷的平地上，密密麻麻地搭建着一座座帐篷，那是受灾群众暂时的栖身之所。看到这些触目惊心的景象，不少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夺眶而出。

进入四川后，道路愈发难行，多处路段发生了塌方。汽车只能左绕右拐，艰难地避让着危险路段。从西京出发，历经大约12个小时的颠簸，终于抵达了川蜀偏僻的周边地区。这里的天气与西京不同，没有倾盆大雨，只是阴沉沉的，虽说没有阳光，但温度倒也不算太低。然而，地震带来的灾难痕迹依旧触目惊心，天空灰蒙蒙的，街上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尸臭和尘土的味道。大家刚一下车，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许多人顿时感觉胸中一阵翻涌，恶心不已。看着这座被地震摧残得面目全非的城市，所有人都沉默了，除了去上厕所和喝水的人，其余的都静静地站在路边，凝视着这片废墟，足足看了半个小时，直到发车的指令响起。

川蜀市到横川县仅有150公里的路程，可这段路却行驶了将近5个小时。越靠近横川县，军车、警车、救护车就越多，一路上，往来的车辆都贴着“援助横川”“横川加油”等字样，每一辆车都承载着人们对横川的牵挂与支持。

晚上8点多，大巴车终于抵达横川县的救援集合地。车门刚一打开，就有不少人没忍住，直接呕吐起来。这里的空气味道更加浓烈，一些平时养尊处优的孩子根本受不了，缓了好久都没缓过劲儿来。下车后，一名当地的工作人员接待了他们，将众人带到一个超大的帐篷里，安排大家坐下，又给每人发了一些药。吃完药，大家才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

“首先，我代表四川政府和横川县的全体人民，感谢大家的到来！”说完，这名工作人员深深地鞠了一躬，接着说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横川县的一名普通职员，姓杨，大家叫我老杨就行。在这里，大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我会尽力帮大家解决。大家一路赶来，都很辛苦。话不多说，我就直接进入主题了。想必大家也看到了，这里到处都是废墟，环境和条件远比你们想象的要恶劣。余震频发，房屋随时可能倒塌，还有一些不法分子趁乱作恶，大家的生命安全随时可能受到威胁。所以，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外出时务必结伴而行，最好是一个男生带一个女生，或者带两个女生，相互之间有个照应。每天，这里会用飞机或汽车固定进行2次消毒作业，大家不用刻意避让，习惯就好。我理解大家都怀着一颗炽热的爱心，但大家要清楚，你们的主要工作是协助官兵救助已救出的群众，寻找和救援的专业工作由专业队伍负责，大家尽量不要擅自插手。如果遇到突发情况，直接找救援队的同志。另外，如果有人不适应这里的环境，或者坚持不下去了，随时联系我或者你们的组织，我们会安排人送你们回去，这没什么丢人的，能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值得我们尊重。还有，社会上有一些人喜欢夸大其词、扭曲事实，为了避免造成负面影响，引发社会不稳定，在这里，大家不要随意对外发布消息。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无私奉献，党和人民会记住你们的！接下来，有请心理学主治医师王教授，为大家做心理辅导和治疗。”老杨说完，又接连鞠了三个躬，才走下临时搭建的“讲台”。

“感谢大家来到这里。这里的情况非常糟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们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人，有生者，也有逝者；有病人，也有伤者。刚被救出来的人，大多遍体鳞伤，而堆积如山的尸体，失去家庭、痛哭流涕的人们，这些场景都将成为你们每天要面对的现实。这里的真实情况，比恐怖片还要可怕。话不多说，大家先看看这些照片和视频......”王教授一边播放着照片和视频，一边深入浅出地讲解着，帮助大家慢慢去接受和了解即将面临的一切。

心理辅导还没结束，就已经有人承受不住了。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一些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少部分人打起了退堂鼓。但他们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最后留了下来，找了些递资料、领饭之类的跑腿活儿，继续为救援工作出一份力。

吃过晚饭，所谓的晚饭不过还是泡面、火腿肠和面包这些简单的食物。之后，大家又接受了一些应对余震和突发情况的自救培训，以及应急救人的方法培训。培训结束后，按照之前分好的小组，大家各自休息，因为半夜3点钟，他们就要起来，接替那些早已疲惫不堪的救援人员，投入到紧张的救援工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