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有谁会不希望永远做一个孩子呢？
晨起，空气中充满潮湿且略带咸腥的海风。
海边已经有几颗脑袋“浮在”水上，那是有的人将自己埋在沙中，随潮起潮落感受大海。
很没有价值，但把时间花在开心的事情上，本身就是一种价值吧。
当太阳东升时，火红的朝霞映在海面上，这几颗脑袋在其中，也算个点缀作用吧。
这座岛的生活节奏很慢，这个时间除了背着小小书包的学生及其家长外，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了。
韩山沿着岛边转了一圈，等再回到小镇上时，家中已经空了，看来哪怕喝断片了，刺客们依然有着自律的意志。
扫视屋内，桌上有一份被盖严密的一次性食品盒。
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
“韩哥，喝完酒早上吃点清淡的，这是我秘制的海鲜粥，尝尝哈……两位梅小姐都说好吃……”
显然这是出自伍六七。
“早餐么……”
他基本上已经忘了这个习惯，当初的柒也不吃早餐，没想到来到岛上的他居然养成了好习惯。
这下，算是韩山有些迟疑了。
从前，他一直以为在这样的舒适圈里待着，享受着轻松生活，是一种不思进取，是在堕落，就像柒此时已经弱到这样。
可柒真的变得更差了吗？
不见得吧。
他心中的天平偏斜的更大了，那天平两侧分别是追求力量和享受当前。
“或许只要我不再坚持去做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这样的生活就能从镜花水月变成真实。”
看着因为一段时间不再握剑而老茧消退一点的双手，韩山在迟疑。
最终，他做了初步的决定，放下那些过去的事情，安心过好现在的日子。
本来该因为做好决定而豁然开朗的他，此时的心情有点低沉，这很显然是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但是他依然觉得自己是对的。
他从来不喜欢杀戮，也不是个苦行僧，当初是为了向仇人复仇……才会去魔怔的想变强。
可现在一切都好了，柒也还活着，他也活着，这就是最好的了，报仇的理由都淡了三分。因此他或许可以休息了，至于他们这一路吃的那些苦……
这世道，哪有人不吃苦呢。强的人胡作非为，弱的人含着泪把委屈咽掉。弱的人则把这一切转向更弱的人，大家都在这样过好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他就要反过来呢？反过来兴许会让他失去这一切，那样他又怎么舍得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低调着做人，就不会有灾祸降下来。
如果反抗，哪怕柒那么强大的人，不也这个结局吗？
不对，不该这么想，先搁置吧。
“算了，先看看各位都在干什么吧。”
三两口解决了海鲜粥，韩山没有停留就离开了家。
并不刺眼的阳光下，街道上逐渐热闹起来，两边的早餐店也渐渐响起叫卖声。
这是这座岛上每一天都会重复的生活起点。
“老板，来两份包子，一份在这吃，一份打包。”
这是间全年无休的店铺，店名都是这个的谐音。
这里包子味道不错，用来填饱被伍六七那抽象海鲜粥伤害的肚子正好。
吃完包子，他又开始自己的日常人机巡岛生活。
曾经他为现实所迫，事事亲力亲为，从没有这么悠闲的时间。
但自从强行组装了个“北州宗”，又收了静这个小弟，他来到岛上反而成了最闲的一个人。
吃喝有人处理，钱财取之不尽。而他的本行……对于刺客的任务，他也总是不停的找理由推脱。
杀人者，总有一天会被杀，就算自己不死，最后也会牵连身边人。
他现在想让自己身上干净些，起码不会成为一个绝世大恶人。
反正，他相信自己来到了这个新的地方，已经与过去划开界限了，只要以后不杀人，那就没问题了。
这趟巡岛的路线，是一个非常新奇的路线，其中未免要踩很多草坪，财大气粗交了一年的罚款后，江主任也只好默许了对方的行径。
不过显然她知道自己这些人刺客的身份，在偶尔吃包子的时候，会来敲打他们不要随意动手。
嘿，挺奇怪的一个人。
明明有那么强的实力，居然天天和这些普通的人一起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明明知道他们是臭名昭著的刺客，居然也不赶走他们，仅仅只是给予警告。
哈，看来也不是那么死板嘛。
不过她又是什么人呢？或许也是个逃到岛上的无家可去的可怜虫吧？不然怎么会愿意留下他们这些“人渣”。
算了，管他呢，他才懒得管一个阿婆的身后故事呢，要是换成个小姑娘……也不管，他可要洁身自好了，虽然以前也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事。
走在一条已经踩了半个多月的草坪上，能明显看出这里已经形成了一条路。
不错，路都是人走出来的，等这条路开发好了，他就不算踩草坪了。
这条路线第一程目的地是一间发廊，一间鸡开的发廊。
虽然发廊出鸡是他认知以内的事情，可一只公鸡还是比较违和。
“喂，肥鸡，伍六七今天去哪里办任务了？”
韩山毫不客气的推开门，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这只死肥鸡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就对自己有敌意，他自然不会给对方好脸色。
又打不过他，还这么拽，要不是有伍六七中间斡旋，他都要吃烤鸡了。
“哼，去刺杀一个富商。”
鸡大宝无奈的说了出来，他也不想，可惜威武……能屈。
“走了，祝你生意兴隆。”
他大概能猜到这只鸡的心思，他也把伍六七看成了朋友，但他的朋友是阿七而不是柒，他害怕这个不知道来历的“韩山”会把他的阿七带走。
可是，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能分享的，和这只鸡保持距离好了。
韩山没有过多停留，转身就继续了这趟巡岛。
走在密林中的草地上，韩山心里思索伍六七今天的结局。
虽然他不反对阿七去做刺客，毕竟他如果不做刺客才奇怪吧。
但每天都花样百出的任务失败也确实没意思。
他也劝过对方，缺钱他可以支援，别去做这个刺客了。
但这个伍六七，总是含含糊糊的不愿答应，估计是血脉里的刺客基因作祟吧。
想当刺客那就当吧，反正岛上就这么些人，他能惹上的麻烦也没多大，自己都能给他平了，全当让孩子玩玩Cosplay了。
“谁！”
树林里传出一道惊呼。
韩山没有被吓到，他大概猜到是谁了。
绕过树干，出现的是一个穿着粉色背带裙的少女。
少女刚才兴许在做什么坏事，听到脚步声就连忙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一切。
看着因为惊吓而手忙脚乱的女孩，韩山感觉有些好笑，这个假装成熟的叛逆少女，也有这么一面呢。
这位活力满满的鬼马少女就是伍六七上一个刺杀对象。
不过在这里还能看到，显然是没有刺杀成功。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从来都是不会成功。
“呀，是韩大叔呀，你怎么在这里呢？”
可乐满脸“乖巧”的看着眼前的人。
她当然认识这个人了，是一个坏人，教唆伍六七要杀掉自己。
当然，如果仔细想想，悬赏任务不还是她自己下的吗？
韩山才不会管一个小女孩怎么想自己。
别看这女孩可爱值拉满人畜无害，但内里的腹黑和叛逆是拉满了的。
“哦，抓你回去吃药。”
对于青春期的女孩，韩山没有陪着演戏的欲望，直接说出了最伤人的话。
果然，此话一出，对方彻底露出了真面目。
“不去，你不要对我说教哦，别人怕你我才不怕你呢！”
一扭头，只留下一个背影给韩山。
韩山没有在意，继续自顾自的走着，因为他知道这条路可以找到伍六七，那么可乐这妮子就会跟上来。
“喂，你知道伍六七在哪里吗？”
“你不按时按点看医生，不是个乖孩子，阿七就不见你了。”
可乐吐了吐舌头，一脸嫌弃的对着韩山摆了摆手，好像是在摆脱前任纠缠的青春疼痛文学女主。
“大叔，别这么搞笑嘛，拿对小孩那一套对我。”
“大叔？你叫阿七哥哥，我怎么就成大叔了？”
“因为你老气沉沉的，也不会和我一起玩，整天就是看着海大喊大叫。”
可乐撇撇嘴，吐槽着韩山从没有听别人说起的观点。
“人们都说小孩子是善良的，你怎么老挖苦别人啊？”
“谁说的小孩子就善良了，他们也会欺负人，也会嘲笑别人的缺陷……不过，谁管他们啊。”
韩山知道可乐此刻的落寞来自何处。
从小患病的她，因为天生的不幸，没有正常孩子的童年，化疗掉光的头发更是别人嘲笑捉弄的痛点。
哪有孩子能不在乎这些呢？叛逆的外表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假面具而已。
如果一个小孩，年纪轻轻就接近刺客组织，那你一定会说她是个未来的渣子。
但如果她买凶刺杀的目标是自己呢？
阿七当时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触动而下不去手吧。
“打回去……”
“什么(๑•̌.•̑๑)ˀ̣ˀ̣？”
可乐有些没听清他的声音。
韩山停了下来，从身上的包袱里掏出个自己定制的大墨镜，对着可乐的脑袋比划了一会，一下子戳过去，在惊呼声中戴上了。
然后又左看看右看看的打量起她。
“你干嘛！”
可乐有点生气了，这个大叔怎么乱动手动脚的，她是叛逆，但又不是学校里那些小太妹，怎么可以这样。
“这样子就帅多了，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该戴一个墨镜，这样子才有威慑力。
送你个墨镜，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戴着它，然后把那些讨厌的家伙揍一顿。”
韩山把少女往社会人的方向带领着。
“那我打不过怎么办？”
“怎么会打不过呢？”
“就是打不过啊……”
“那你就告诉他们，你的眼镜是我送的，他们要是敢打坏它，我就去找他们了，半夜去翻他家窗户哦～”
韩山随口回复着哄小孩的话。
明明对面是个心智经磨练而趋于成熟的少女，可以用现实点的话语来告诉她了，但韩山就是想像对小孩一样对待她。
明明就是个孩子嘛，为什么世界要逼着孩子早早的成大人呢？
看到可乐，韩山想起前世的一些记忆。
是一个深夜挑灯夜战，为虚假理想奋斗的背影。
在他上高中时，他的学校流行着一个笑话：
“一中实行每周放假制，二中实行每月放假制，三中实行晴天娃娃放假制。”
哈哈哈，他就是三中的，而他的三年时间里，也因为这种事情放过几次假。
那里面，就有一个像可乐一般的女孩，是个有着“茶叶女剧本”人生的好女孩。
爷爷有病，父母一傻一瘫，全家都靠着衰老的奶奶和破碎的她活着。
所以，那个女孩有着“成熟”的心理。
她真的学习很认真，因为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家庭只有这条路了。
可是，她总是失败，没有优异的成绩，也没有一个真心的朋友甚至没有人愿意去理她。
最后，当所有人为她悲伤时，是她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一个假期的时候。
“人要怎样才能愿意自己去了结自己的生命呢？”
韩山还记得，和那个女孩做邻居时，手欠的他经常捉弄对方，而这也是那个女孩人生里唯一一次被当做同龄人，被当做孩子对待。
而别的人都因为她的懂事，而把她当做大人一样。
因此，她看世界没有了童话的滤镜，只有血淋淋的现实。
后来，在女孩的日记里，她的奶奶看到了这个故事，也告诉了韩山。
那时候他没有太大感触，因为要备战高考了，后来到了大学，忙碌的生活也让他忘了这些。
当他这一世，在夕阳下的栈桥看到女孩坦然摘下自己的假发，颤抖着说出自己能接受死亡时，韩山才被飞了十几年的子弹击中。
少年或许能够一时激情了结生命，但深思熟虑后，凡人能够看淡生死吗？
韩山有点自责，或许她只是缺自己的一点点的陪伴与作为同龄人的关心。
这份自责演变成韩山此刻像对小孩一样对可乐的态度。
“哦……”
可乐这一次没有再毒舌的吐槽韩山的话，因为她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感觉了。
女孩低下头，露出一点点悲伤，但这份悲伤却比一直以来的嘻嘻哈哈更让人感觉耳边嗡鸣。
“哈哈，大叔，那以后你一定要帮我打败那些欺负我的人喔！”
可乐背着手一晃一晃的走到韩山身前，开心的说着自己曾经和同学打架的故事。
紫色头发下，是一张笑颜。
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最美的笑容应当是历经千辛万苦，受尽各种磨难后，仍然因为热爱生活而露出的一抹笑容。
或许是一个很勉强的笑容，但绝对足够有力量。
韩山愣了一下，用手指了指可乐但我头发：
“头发要掉了。”
听到他的话女孩干脆直接扯下假发：
“我光头也很漂亮了。
看在你送我礼物，还说要保护的份上，就请你看了。”
韩山下意识想到了前世故乡的雪莲。
冰雪世界里，在绝壁上盛开的花朵。
………………
“小孩不要太暴力。”
“我才不是小孩呢！”
“当小孩不好吗？”
“那你来当小孩，我当你妈妈，天天唠叨你，你试试咯。”
“讨打！”
嬉笑打闹的声音在林间小路上散播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