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凭什么要对她好
裴桓予将宿檀玉带回督察司后,回了书房,让人把还在琳琅衣铺傻等着的萧一带回来。
“属下行事不利,看丢了人,请司主恕罪。”
萧一硬着头皮进来,噗通跪在地上,先行磕头求饶。
裴桓予漫不经心地问话:“东西都送过去了吗?”
“送过去了,各款的衣裳都有,都是偏素色的,”萧一将刚才看到的情形禀告出来,“公主看样子很高兴,还说一会儿要过来感谢您。”
裴桓予嗤笑起来,放下茶盏。
他看她未必是真的高兴,不过是在踩高捧低的宫里待久了,所练就的假面功夫,卖萧一一个面子情。
陡然被叫破身份,她现在说不定惶恐得很。
见萧一还低身伏在地面,裴桓予淡淡地叫了起,又道:“她本身不可小觑,你被她哄了去,也不稀奇。”
“属下谢司主体谅。”
萧一松了口气,悄悄挪了挪有些麻木的双腿,偷偷瞥见裴桓予的脸色,见他似无不悦,便鼓起了勇气。
“刚才属下去时,还看见公主跟督察司里的兄弟们说说笑笑,全无一点架子。”
裴桓予不置可否。
永安公主宿檀玉比起那位千娇百宠的瑞嘉公主宿婉凝,待遇可谓是云泥之别。
瑞嘉公主每日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挑选的簪花太多,难以抉择,衣裳的款式又太少,容易与他人相撞。
而宿檀玉连生存都是种奢望,为了能活下去,她只怕什么都肯做。
他略一颔首,示意萧一继续说下去。
萧一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接着说道:“大家还给公主提了不少您过往英明神武的经历,公主是连连惊叹。您瞧啊,尽管他们不知晓公主的真实身份,却还跟她相处得极好,足可见公主的性情。您看,您是不是还是稍微要对她温柔一点?”
正要为自己续上第二盏茶的裴桓予顿住,蹙眉问道:“你说什么?”
他督察司里的人,什么时候口风这么不严实了?
在他背后对他说三道四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跑到他面前来说,还要他对宿檀玉好一些?
凭什么?他瞧着是这么善良的人吗?
“您想啊,花楼里客人的花样多了些,都会惹得花娘害怕。更何况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呢,您可不能太粗暴。小娘子嘛,都是要哄的。”
萧一苦口婆心地传授着经验。
“您这样做,顶多在两人浓情蜜意时被小娘子忍过去。待她见得多了,还不思量着找个温柔点的郎君吗?”
裴桓予沉默了。
他终于理解了萧一这几日话里话外的古怪。
他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都以为我喜欢永安公主?”
萧一满脸的理所当然:“您从未对旁的小娘子如此特别过。更何况,公主对您也是特别的,她好奇您的过往,还跟着您四处跑,生怕您把她给丢下,你们是两情相悦啊!”
裴桓予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总算明白宿檀玉是怎么把萧一支使得团团转的了。
这并不太出乎他的预料,毕竟是冷宫里活下来的公主,没几分厚脸皮,早就被人磋磨死了。
而且那位珍妃娘娘,他曾见过一次,看着倒是个温柔妥帖的,衣衫都很素净,听名声也是个好相处的,没人会提她一句不好。
只是这样的聪明人,居然会把自己折腾到冷宫,连女儿都顾不上。
不受帝宠的公主,比平民百姓家的小娘子还不如,前朝长到三四十岁,再拉去配个粗鄙侍卫的金枝玉叶可是不少。
裴桓予失了要拆穿她的念头,吩咐道:“你过去一趟,让她尽早过来一趟。”
萧一得了令,自以为揣摩住了裴桓予的心思,兴高采烈去寻了宿檀玉。
宿檀玉正在收拾衣物,将萧一送来的衣裳分门别类地放进不同的木箱子里。
萧六娘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忽然问道:“檀娘阿姐,司主怎么尽送一些素净的衣裳给你?檀娘阿姐长得这么好看,应当穿得艳一些,才更好呀。”
宿檀玉微怔,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腰来,笑着说道:“阿姐喜欢素净的颜色。”
母妃也喜欢素净的颜色,平日里冷冷淡淡的,像尊端坐莲台的观音。
只是这个念头刚闪过,她的脑海里就霎时浮现出那条杏黄色的裙衫和惹人注目的头面,那样鲜艳夺目的色彩。
竟是母妃出阁前,最爱的衣物吗?
她还来不及细想,萧一便在院门口喊道:“檀娘,司主请您尽快过去一趟。”
“好,我立刻出来。”
宿檀玉将木箱子放进内室,刚一转身出来,便被萧六娘满脸严肃地拦住了去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她心里着急,却还是在瞧见萧六娘板着的圆脸时,忍不住笑起来,问道:“六娘怎么这样看阿姐?可是阿姐身上有什么不妥?”
“那当然啦,”萧六娘摇了摇头,故作成熟地叹气,“女为悦己者容。司主送了那么多衣裳过来,阿姐你怎么就不知道换件好看点的呢?”
宿檀玉被萧六娘的话给惊住,飞快地联想到了母妃,本来不是温婉的中人之姿,更适合打扮成明艳的芍药牡丹之流。
她却偏偏从未在母妃的箱奁中见到任何华丽些的衣裳首饰。
宫里的女人,即便是头脑再清醒的,再刚入宫的那几年也会真心喜欢上皇帝。
只有这样骗过自己,她们的日子才会好过些,她们的身体才能毫无顾忌地朝那位九五至尊展开。
故而宫里的斗争从未落下,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莺歌燕舞一日日,其中最重便是容姿。
她的母妃则是如此与众不同。
她起初以为是母妃清高孤傲的性情使然。
现在看来,母妃竟是从未对他动过一丝一毫的念头吗?
宿檀玉垂下眼,而身旁的六娘还在声声催促着她去换衣裳。
宿檀玉拗不过她,又出于自身的经历,对这个年岁的孩子多了一丝怜爱,便在裴桓予送来的衣裳中随意挑了件月牙白的长裙,外罩了白色烟萝纱衣。
裴桓予大约考虑到她在孝期,送过来的衣裳并不惹眼,连刺绣都勾勒得极淡。
只是绣了幽兰的纱衣穿在身上,还是比她那身棉麻长裙要增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