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闭上眼睛关上耳朵才能保命
“你不怕我食言吗?”罗杉看向陆尧臣,毕竟自己真不是什么贵人,到了随州承诺无法兑现,那这群少年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尧臣举了举手里的刀,“那这把刀当报酬也行,更何况……”
“何况什么?”
“你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陆尧臣的眼神很肯定,“不然你不会拿着刀冲过去就那个小姑娘。”
罗杉无言。
“你心地好,但这条路上,闭上眼睛,关上耳朵,才能保命。”
陆尧臣的声音很冷。这不仅是善意的提醒,也是威胁和警告。
他也在警告自己,不要给他添麻烦。
果不其然,不久,陆尧臣的警告就得到了印证。
当晚,罗杉就看到了什么叫做残忍。
一个满面风霜的男人带着妻儿和老母歇在不远处。妻子怀里还抱着个声气微弱的婴儿,七八岁的儿子则伏在男人的膝上睡得正香。
老妪和男人拨弄着火堆,守着夜。
一个地痞走上前去,一脚把火堆边上的柴火踢开。
“好啊,你们偷我粮食,看我不找你们算账!”
男人慌忙起身解释:“我们自己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哪有偷过粮食……”
“难道小爷我还愿望你们不成?”地痞走近,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惊醒的妇人,“要么你们乖乖道歉,这个妇人我带走抵债;要么……”
地痞咧嘴一笑,“别怪我不客气!”
听到这儿,男人立刻明白,这个人是来找茬的。
什么丢了粮食,明明就是找个借口罢了。
男人举起柴刀腾的一下站起身,神色愤怒。
妇人则抱着孩子躲到了丈夫身后。
地痞欺身上前,“呦,真是没天理了,偷了粮食还要打人!”
罗杉听到动静,起身看向不远处的一家人。
男人对上地痞,并不是毫无胜算,庄稼人力气还是有的。
紧接着,罗杉只觉得肩上一沉,是陆尧臣。
陆尧臣拿手按住罗杉的肩膀,警告道:“别多管闲事,这件事,咱们管不起。”
罗杉疑惑,不就是一个地痞吗?
可紧接着地痞边上就多了许多个同伙,他们按住男人,夺过他的柴刀扔在地上。
“偷粮食偷到小爷头上了,那就给你点教训,哈哈哈哈哈。”
他们把男人牢牢地制住,地痞则扯过妇人,一把把她怀里的孩子抢过来丢在了地上。
婴儿没哭两声就没了声音。
妇人撕心裂肺地哭叫着,却被那伙人扯着头发拖走了。
大儿子看到母亲被抓,急忙冲过去打那群地痞,却被一脚踹在地上,呕出两口血后昏死在了地上。
那群人消失在了夜色中,男人双眼失神,伏在地上,头上身上都是伤口,像是一只受伤的老狗。
老妪抹着眼泪,抱起孙子,孩子已经断气了。
“你知道他有同伙?”罗杉发问。
“他们作案,不止一次了,”陆尧臣的声音很低,“他们人多,在流民里四处烧杀抢掠,已经是出了名的。”
罗杉听到夜色里的呼救,心里紧了一紧。
“你别想着插手,我可不想因为你赔上我们兄弟几个的命。”
陆尧臣这人变脸极快,之前笑意盈盈的是他,现在沉声威胁的也是他,市侩、侠气、仗义、精明都混杂在一个人的身上。
“我不会不清醒,你放心。”罗杉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初秋的夜里已经开始变冷,寒气透过衣衫侵入罗杉的骨髓,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群人会有报应的,但不是现在。”陆尧臣拿布条擦了擦腰间的刀。
陆尧臣看着罗杉怔愣的神色,笑道:“你不信,是吗?”
罗杉摇了摇头,“我信。”
罗杉相信,因为眼前这个少年绝不会是池中之物。
在这流民队伍里,他能拉起这么一支队伍,就不是一个半大小子轻易能做到的。而且他的同伴似乎都很信服他,每次他下令,几个少年都不会有疑问,直接执行。
他就像是狼群里的狼王,冷静地带着狼群在荒原上觅食。
陆尧臣给罗杉递了件厚衣服,“从路边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先穿上吧。”
罗杉接过,暗叹他的细致。
“幸亏你是个男的,不然我们带着你可要麻烦死了,”陆尧臣咬了一口干粮,“女子在难民堆里,自然是惹眼的肥肉,保不齐就有人想来咬一口。”
“那户人家的妇人若是扮成男子,可不就能少许多麻烦。”
罗杉听着陆尧臣的话暗暗心惊。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罗杉试探着发问,“如果我是女子,那你们还会救我吗?”
“当然不会,带着女子可容易带来大麻烦,”陆尧臣摆了摆手,接着又打量了一下罗杉,“不过小少爷,你细皮嫩肉的,哪怕不是女子,也容易招来祸患。”
罗杉摸了摸自己沾满尘土的脸,“你怎么确定,我不是女子?”
陆尧臣指了指罗杉的脚,“哪有女子会有这样大的一双脚?”
在梁朝,女子以纤纤玉足为美,女子一般在四五岁就开始裹足。甚至是要干农活的佃户家,都会给女孩子裹足,希望自家女儿借此嫁个好人家。
罗杉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才能养出来的,要是女子,家里怎么可能会放任她有这样一双天足?
“还有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又怎么了?”
“我观察过,我喊罗杉,你应的很自然,完全没有愣神,不经意的反应骗不了人,所以这应该就是你的本名,哪有女子起名是用杉树起名的,城里那些小姐都是什么婉啊玉啊之类的名字,单字又以树木为名,你当然是个小少爷。”
“你认得字?”罗杉有些好奇,看他讲的头头是道,倒不像是个农户出身的孩子。
“姥爷教过一些,后面姥爷走了,就没人教了。”
罗杉没再多问,怕触及陆尧臣的伤心事。
陆尧臣似笑非笑地看着罗杉:“小少爷,我陆某人未来的富贵可就靠你了。”
罗杉心里发虚,嘟囔道:“你可别抱太大希望,我家也散了,落难的少爷可帮不上你什么忙。”
“没事,”陆尧臣靠着后面的土堆闭上了眼睛,“帮不上忙,我把你卖了也能换笔钱,你这样的清秀少爷,南风馆最爱收了。”
罗杉失笑,“能活着就行,管他什么南风馆还是北风馆。”
两个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会一语成谶,他们的命运也会就此交缠。
罗杉摸了摸怀里的金锁,等到了随州,她就把这个金锁给他,也算是还了这一路的护送之恩,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