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散运
北塬农历九月初,祭秋,冬季来临前的最后一个节日,搁以前得七天放假吧。
雨总算停了,高温持续了整整两个月,紧接着是连续三天的暴雨,气温从41度到14度只需要短短四个钟头,帐篷外风小了一些,棉被和冬衣表面蒙着一层霉斑,闫青松开防水袋的束口,干燥木柴只剩下四五根。
前些天挖的无烟灶已经被雨水淹没,闫青在附近找了一块干燥些的位置掏出工兵铲重新开挖,雨后空气清新,很明显能嗅到一股泥土的清甜,乌云尚未散去,衣物本就带着潮气,此时与运动后渗出的汗水混在一起,吸饱水分的内衬贴紧皮肤。
这场战争持续了四年零五个月,战争的形式时刻发生变化,第一年时联盟率先使用核武洗地,第二年北塬加速建造出轨道武器并投入实战,第三年联盟公开了人体实验技术成果,一群不人不鬼的东西被投入到各个战区,第四年全球电子设备加速老化,乃至出现失控。
今年是第五个年头,手机成了板砖,电浆步枪早就做了烧火棍,一把老式MA37型突击步枪仍是战场上可靠的伙伴。
闫青家中父母兄长很幸运地在开战第一年活了下来,记得那年,退伍三十多年的闫父说:若有战,召必回。
自那以后父子二人没再见过。
经历过联盟核武洗地,北塬的土地上人口急剧减少,闫青顺理成章地加入了北迁军,带他的老兵是一个下山的老道士,少年学着在行军时绑紧裹脚布,学着在野外寻找能应急的药草,学着在枪林弹雨中保住性命。
世事无常,他们在克拉巳诺鞑尔遭遇了联盟的活死人军团,那些怪物灵活敏捷还力大如牛,让闫青想到早些年联盟拍摄的超级英雄电影,而这些“超级英雄”对于北塬的战士无异于妖魔。
那个老道士姓佐,老头没提过他的道号,闫青更不知道佐老头的俗名。
闫青还记得在克拉巳诺鞑尔与活死人军团交战的那天晚上,佐老头撕开上衣从夹层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太上感应篇交到自己手里。
书册扉页上有几行漂亮的小楷,应该是佐老头留下的:人生短暂,如今活着尚且不易,我也不愿教你什么道藏古籍,就暂且留在故纸堆里吧,道法自然,一饮一啄之间自能领悟,我已还俗,舍了道号,此次下山愿求国泰民安,就改俗名叫佐国安。
那天夜里,闫青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醒,轨道炮发射的钨合金炮弹和固体燃料如雨点一般落下,闫青听人说佐老头和几个上了岁数的老战士趁着夜色摸过去找到活死人军团的营地,呼叫卫星轨道武器定位打击,饱和火力覆盖从地图上彻底摸去了改造人军团驻扎的那座山头,整片战区明亮如白昼,焚净一切的大火持续了一天一夜,后来少年去那里看过,遍地只有焦土。
对手没有底线,北塬公民早已知晓,不在意生态环境如何恶化,所以可以肆无忌惮使用核武,不在意道德与人权,所以制造出活死人军团。
开战第四年,北塬占领没有遭到核污染的欧亚大陆北侧,平民和科研人员全面转移,这年全球电子设备开始加速老化,自动化武器失控,联盟召集起一批死士,驾驶老式燃油轰炸机载着核弹头飞越白令海袭击北塬新家园,闫青不知道那是一场怎样惨烈的阻击战,北迁军战斗减员超过百分之四十,败退的联盟军将所有资源投入到了改造人项目中。
简易无烟灶挖好,架上一锅清水,塞入干柴,倒出一点电浆溶液点火,电浆溶液极不稳定,接触空气后会立刻释放高温,用来对付改造人算得上神兵利器,只是现在电浆枪成了摆设,原本作为弹药的电浆溶液用来点点火刚好,溶液滴落在干木柴上瞬间将之点燃,附近一小块很快暖和起来,水汽驱散,闫青在周边捡来几块湿润的树枝码放在锅子周围烤干,郑重取出用油纸包好的最后一个罐头,是一罐红烧牛肉。
从记事开始,闫青就习惯于把喜欢的食物留到最后享用,所以在前些天下雨没法做饭的时候,即使啃着压缩饼干喝生水,只因心里有所期盼,味同嚼蜡的压缩饼干也更好下咽一些。
小心地打开罐头,用树枝架起放到沸腾的开水里蒸煮,看着罐头中油脂化开香味开始飘散,唾液在嘴里分泌。
在开水中下入一小把野菜,少年想起家乡巴蜀的火锅,有一种锅子叫做锅中锅,外面一圈是牛油辣锅,中间是三鲜清汤,此时眼前这种外白内红在老一辈看来是“倒反天罡”,想到闫父、闫母、哥哥和以往那些熟悉的人,或许不久后就能在欧亚大陆北部的新家园团聚,少年嘴角不自觉上扬。
头上痒痒的,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或许是遭受重度辐射产生的影响,或许是杀死联盟改造人的时候伤口沾染到了他们的脏血,少年茂密头发丛里长出了六条手指粗的蟹腿,这让闫青恶心坏了,却也不敢回驻地找军医,万一真查出了某种感染或辐射引起的不良畸变,这辈子恐怕就再难见到亲人朋友了。
硬拔出蟹腿很疼,钻心地疼,虽然齐根用刀切掉过程中会轻松一些,但它会长出来得更快,更粗,表面的甲壳更硬。
更……不似人。
身体不对劲后开始闫青尝试独立行动,监控设备现如今只是摆设,不被同伴发现异样就好,将之生生拔掉能维持起码一周时间,这样长出来的时候蟹腿就像刚蜕壳一般柔软便于下次处理,如今新国境内常有活死人军团活动,战斗负伤很正常,头上裹一圈纱布回部队驻地从没引起过怀疑。
这次还预先提前了几天出任务,不然连着三天的暴雨困在驻地很容易暴露。
手掌贴着头皮戳进头发中轻车熟路地摸索,很容易找到了新长出的非人部位,柔软的蟹腿与指腹触碰,两处同时传来触感,就好像手掌抚摸手背,指尖碰到指尖。现在还没到拔除的时候,待蟹腿所有关节全部冒头后一起拔掉能少很多痛苦,如果现在扒掉小小的一节,后面的部分也还会继续长出来,外出任务时间充裕暂时不回营地,任务时间尚且有余裕。
雨后的林野间虫鸣鸟叫声不绝于耳,闫青突然察觉到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越来越近,抬头望天,羽毛油亮的灰色信鸽破开清冷的空气在视线里放大。
北塬是养鸽古国,一直以来信鸽保有量极高,甚至在每个主要城市都有信鸽协会,自从无线电也退出历史舞台那天起,飞鸽传书重新开始占据军事信息传输的主导地位,灰鸽轻巧落在帐篷钢架上,摇头晃脑观察并试图理解身边过于复杂的一切,此鸟脚上那红色的小竹筒意味着这是一条紧急军情调令。
闫青自鸽子腿上取下信笺,信鸽的运输能力有限,向来十分简短,没有长篇大论耍官腔的施展空间,果不其然,小纸条上娟秀的字迹言简意赅:天黑前回驻地报到。
放飞信鸽,蒲扇着灰色的翅膀远去。
闫青感叹于战事一起,天地生灵都失去了自由活着的权力,无论是方外之人佐老头、是退休的父亲、是刚毕业后开始工作的自己、甚至是一只鸽子,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原本的命运应该是什么闫青不得而知。
这世上莫名其妙的事情太多,不必一件件都搞明白,那样子活得太累,闫青至今仍然清晰记起,佐老头把太上感应篇交给自己的那天晚上曾说:科技侧气数将尽,末法结界崩溃在即。
搞不懂就搞不懂吧,佐老头也常说闫青脑子不好使,老人家想让他明白的自然会说得清清楚楚绝不故弄玄虚,反之就没啥关键的,全当做了个树洞,一个人说,一个人听,俩人都排忧解闷了。
佐老头走了,有老人家传授的知识,闫青在这乱世活了下来,即便佐老头从未承认过,但在闫青心里两人早就是师徒。
此时罐头里油脂已经完全化开,清水煮的野菜也刚刚脱生,一切都恰到好处,小心夹出罐头,持续沸腾的滚烫汤汁溅在了手上,灼伤感传来,闫青极力保持着动作的平稳,终于罐头平稳降落,他赶紧把手上的汤汁吮进嘴里,舔舐两下烫伤处,火辣辣的疼痛并没有冲淡享用大餐前的喜悦,一双竹筷探入清亮的油花下面,夹起一块牛肉送进口中,好烫!手掌猛拍大腿,嘴里不住吞吐冷空气使食物降温,腥甜的牛肉香气在口腔里弥漫,罐头牛肉格外入味,舌尖一顶软烂散开,是一顿难得的盛宴。
“砰!”
突然一声枪响在不远处传来,群鸟惊飞。
前一刻正回味口中美食余韵,下一瞬闫青脱下带有霉斑的外套盖在无烟灶上,来不着急管食物会不会被打翻,眼下灭火并隔绝气味才是最重要的。
一声枪响后周边再没了动静,闫青选择来这边执行任务的主要目的是拔除蟹腿,特意挑了一片没有友军驻扎的山区,这声枪响明显不是MA37,初步判断是敌对势力的可能性极大,枪声较远,暂且假设自己没有被对方发现,帐篷和无烟灶来不及遮掩收纳,等待对方搜过来实在被动,不如主动出击。
打定主意闫青抄起MA37,确认存弹量正常,顺手把打火用的电浆罐揣上,再取出两个备用弹匣塞进裤兜里,拉上枪栓,小心向方才传来枪声的方向摸去。
身上单薄的内衬吸了汗现在湿漉漉的,体温流失,十月冰冷的空气里体表隐约可以看到缥缈白烟,闫青掩藏在林木阴影中移动,谨慎避开水洼和躺倒在地上被雨水泡得胀大的树木枝干,时不时残留在树叶上的水珠滴落在闫青头顶,被水珠渗入头发中蟹腿根部也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闫青刚想伸手挠挠,蟹腿自己就动了起来搔那痒处,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枪丢出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用闫青这个主人承认,身体像是逐渐适应自己多出来的部分,蟹腿此时表面未结成硬壳,触觉十分敏锐,反馈给他一种用手指挠头的感觉,太过怪异,闫青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眼下来不及顾及这么多,如果发出枪声的是联盟军的活死人部队,那些比自己更不似人形的怪物必然会对部队驻地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前方百余步林木中有一小块空地,天色昏暗,隐约可以瞧见空地中央杵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面貌难以看清,那人手上提溜着什么,正四处张望。
在北塬种蘑菇的那帮人从不顾忌妇孺的性命,俗话说小孩子的可塑性最强,联盟丧失了人性的科学工作者自以为理解了这句话的真谛,活死人军团里十几岁小孩的占比在百分之六十以上,对方看上去是个孩子,并不能让闫青放松警惕。
闫青一点点靠近,这是一个五官精致的亚裔女孩儿,那身干净暖和的深棕色呢子大衣貂皮帽,突兀地出现在战场上像是误入人间的天使。
少年终于看清女孩儿手上的东西,是一只灰色羽毛的信鸽,她戴着手套的左手扒拉住右手袖口,光洁的右手紧紧攥住两只鸽子脚,暴露在外的细腻皮肤冻得微微泛红,女孩儿似乎终于确定周边没有旁人过来,把那鸽子尸体放下,细嫩的手指在眼前空处点了几下,淡蓝色的光粒子凭空出现,凝聚出一个魔方大的黑色金属方块。
闫青眉头紧紧皱起,眼前这一幕过于匪夷所思,且不说大多数科技造物都已经无法使用,就算可以,凭空造物绝对无法用科学进行解释。
这还没完,女孩儿刚一接触到金属块,方块表面竟然浮现出金色流光,流光灵巧且快速地勾勒出繁复的华丽纹路,沿着金色纹路轨迹,金属块在空中拆解,每一个部件都沿着特定的轨迹移动转眼间重新构筑成了一个熟悉的造物……高压锅。
高压锅漂浮在女孩儿面前,她抓起那混杂着血迹泥土的鸽子就要塞进锅里。
你这?
“等等!”
闫青开口了,他承认如果有哪方势力专门学会一套花里胡哨的把式,再以浪费食物为饵引诱北塬人暴露,那他成功了,这就跟在意大利人面前一边吃菠萝披萨一边折意大利面玩、在巴蜀人面前把烫得恰到好处的毛肚放进银耳汤或者酸奶里裹一圈再吃一样,是极其难以接受的不齿手段。
女孩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惊叫一声,高压锅掉落在地上,从中掉出一只没拔毛的鸽子,闫青头疼不已,六根蟹腿一起挠着脑袋,诶,虽然giegie兢兢业业送信竟遭逢厄难,但按照女孩儿能把满身泥垢血污还没拔毛的鸽子塞进锅里这事儿来看,闫青很担心鸽子血是不是也是没有放。
蓝色微光闪过,一只新的方块浮现,金色线条急速勾勒,拆分组合成一把短枪,闫青已闪身到跟前,女孩儿正要握枪,闫青上前一步,一手握住女孩儿手腕,另一手一枪托将那短枪砸落在地。
晶莹的泪珠在眼中流转,随时都会落下,眼神凶狠得像是受惊的幼兽,实在不似活死人军团那些凶暴的怪物,闫青开口打破寂静:“我说的话听得明白不?”
许久没有与人说话,声音沙哑且发音并不标准,听起来像是混杂了乡音的蹩脚官话,闫青自己也知道,只好以最简单的语言进行交流。
女孩儿震惊于这个长得像人一身脏污的家伙居然会说一口流利的川普,愣愣点头表示回应。
怎么看起来傻傻的。
女孩儿视线长久停留在短枪上,短枪看起来很小巧,像是儿童玩具,但那一定不是玩具而是货真价实的武器,粗略扫了一眼,鸽子身上的伤明显是被小口径子弹命中,基本可以判定就是这把小型枪械所为,就算信鸽飞行速度不算快,那也不是一随便一个人拿着枪就能打中的,而且那神乎其神变出东西的手段,这女孩儿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平民。
“能说话吗?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闫青松开女孩儿的手,一脚把短枪远远踢开。
女孩儿不回话,闫青也没办法,许多天不见太阳,难以判断时间,天黑前需要赶回驻地,不便过多耽搁,正发愁要不要将其带回驻地,突然心中一紧,头上蟹腿舒展,像是触电一般轻颤,这种感觉是……
念头微动,身体肌肉瞬间绷起,MA37指向林木阴影下某个方向毫不犹豫连续三次点射。
7.62毫米全金属被甲弹连续击中硬物绽放出一串火花,闫青将女孩拢到身后,保持连续射击压制,弹匣中子弹还剩一发时,已经摸出新弹匣顶住枪身卡榫,空弹匣松动滑落,新弹匣稳稳插入枪身,整个过程省去了拉枪栓的动作,子弹连绵不绝,如狂风骤雨般持续倾泻,滚烫的弹壳抛飞,洒落在脚下浅浅的水洼里急速冷却。
那阴影中的东西吃痛嘶吼起来,听声音像是一个孩子,闫青相信没有哪个孩子能承受三十几发7.62毫米子弹还能保持活力。
那东西冲了出来,是个上半身单单穿着一件防弹背心的金发男孩儿,手里不见武器,如果它的下半身不那么像是一头剥了皮的羊,善良的汤姆叔叔说不定会分给他一块巧克力,原本应该是羊脖子的位置砍断后粗糙地衔接上人类的上半身,此刻羊身怪物身上布满了弹孔,却仍未死去。
换上最后一个弹匣,瞄准羊身怪物的人类头颅,射击!
子弹轻易撕碎金发男孩儿脸上的皮肉,与坚硬的头骨碰撞,头皮带着金发被撕裂抛飞,皮肉残渣往四周洒落,打不穿头颅就无法伤及大脑,打不断脊柱就无法瘫痪行动,两颗子弹先后精准地射入羊身怪物眼眶,怪物吃痛,张开嘴呐喊,依然能依稀分别出年轻男孩儿的声音,一颗子弹撕碎唇肉送进怪物嘴里,搅烂了舌头,角度不对,依然没有命中大脑。
羊身怪物直直地向他们冲来,眼看就要近身,闫青提起呆愣着的女孩儿扑向侧面,避开怪物前冲的路线,MA37步枪的子弹见底,羊身怪物没了眼睛,在小小的空地里胡乱冲撞,撞在一棵大腿粗的树干上,树身一歪,枝叶猛晃。
女孩似乎终于回神,闫青眼角余光扫到女孩自虚空中再取出一个黑色方块,金色纹路在方块上勾勒,闫青没准备等女孩儿使出未知的手段,他身上还有罐电浆溶液,平时只是用来取火,这罐电浆溶液没有用掉多少,剩下三十多毫升的分量威力必然不俗。
羊身怪物愤怒地一口咬在树干上撕下一块树皮,碎成肉渣的舌头和树皮一起在口中咀嚼,闫青丢掉空枪飞身一跃,骑在怪物羊身背上,没有毛皮阻隔的肌肉脂肪和筋膜暴露在极近的位置,让闫青极度不适,但是先前本就饿着肚子,只吃了一块牛肉,肚里空空倒是吐不出什么来,怪物反转双手向着身后抓来,闫青可不敢让他抓到,挺腰后仰堪堪避开怪物锋利的指甲。
“接着!”女孩儿轻灵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闫青来不及多想,接住女孩儿抛来东西,那是一把黝黑的短刀,造型简约大气,表面金色线条却勾勒出繁复的纹路,视觉冲击不亚于女孩儿先前用魔法一样的奇妙手段变出了一个老式高压锅。
羊身怪物更加躁动,想要把闫青从背上甩下去,可无法得偿所愿,短刀狠狠地从怪物左侧肋下斜斜一刀避开肋骨插中心脏,怪物死命挣扎,闫青把自己钉死在他身上,就像某眉山上袭击游客的泼猴死不撒手。
终于怪物倒下了,前蹄直挺挺跪倒,似乎失去了生机。
闫青却像是没看见,招呼女孩儿躲远一点,插入羊身怪物心脏的匕首一百八十度狠狠旋转。
“吼!”
怪物扭曲着身体弹起,张嘴嘶吼,如果他神志还在,一定会用最恶毒的联盟语言咒骂闫青死后下地狱,幸好,联盟语言骂人最多伤及两代直系亲属,而闫青老家来自北塬巴蜀,起手一定先问候联盟狗的生母,进一步延伸到祖上十八代血亲,甚至偶尔误伤到对方邻居、老师、同学,不怕它打口水战,更何况羊身怪物的舌头已经被它自己嚼碎了,不具备这项功能。
闫青心脏急速跳动,手臂青筋暴起,刀身稳稳插在怪物体内任由其上下翻腾,羊身怪物伤口中渗出的油脂和血液浸湿了裤腿,染红了闫青身体,头发丛里的蟹腿像是感受紧张与兴奋,放肆舒展开,随着闫青应对羊身怪物动作肌肉发力,一次次轻颤。
怪物再次倒下了,再怎么旋转刀柄给它放血都不再动弹,闫青拔出刀刃,怪物肋下的血洞洞里淌出混杂内脏碎块的血液,掏出电浆罐塞进去顶到最里边,闫青在泥地里捡起先前从女孩儿手上夺走的短枪,瞄准电浆罐射击。
玩具?再咔咔扣动两下扳机,好吧……用不了。
女孩儿悻悻走近一身血污的少年,示意把枪给她,闫青不疑有他,女孩儿接过枪,认真瞄准片刻,一枪精准命中了电浆罐,预期中的剧烈爆炸并没有发生,罐体破碎,浅绿色的电浆溶液从羊身怪物的创口处流出灼烧着伤口,与空气接触后溶液急速挥发干净。
电浆溶液不稳定程度更胜硝酸甘油,枪击和高温未能将其引爆,这是否意味着连电浆溶液也开始失效,难道今年之后整个世界都会开历史倒车回到工业革命之前,不对,闫青想到了一个BUG,女孩儿那神乎其神如同变魔术一样的技术是怎么回事?
转头去看,身边哪有什么女孩。
闫青一阵恍惚,突然意识到什么,看向手中那把黑色短刀还在。
闫青来到羊身怪物旁,那男孩儿的颅骨上残留着少量的头皮,几根稀疏的金发紧贴在骨骼和碎肉表面,短刀狠狠扎入怪物脖颈,刀尖找到颈椎的缝隙刺入,还是太浅,找到已经打空被丢在地上的MA37,用枪身狠砸刀柄,将刀尖锤进颈椎两块骨节中间,撬动。
咔嚓一声,怪物的头颅从脖颈上掉落,连着的皮肉使之没有跌落在地上,联盟活死人军团的改造人不砍下头颅始终无法安心,这羊身怪物落单且没有武器在身,可能是失控后跑出来的,有必要向组织汇报,附近可能已经被联盟渗透,身上热武器已经打空,如果遇到搜过来的活死人军团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把怪物头连着躯干的皮肉割断,残存的头发太少没法系住,索性就直接像抱皮球一样抱在手里。
四处查探一圈,没有一点点女孩儿的踪迹,没有玩具枪一样的短枪,也没有夸张的高压锅,和没拔毛的鸽子,闫青觉得刚才的一切就像做梦,手里漂亮的短刀或许也不是真的,一会儿眨个眼就会消失不见,想到这里头上的蟹腿又一阵触电似的颤栗。
辨别一下先前扎营的方向,怀抱人头背着枪的少年踏入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