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奇怪的少女
列缺城东南山脉名曰妙清山，妙清山绵延三百余里，山势雄奇，层峦叠嶂，更有绵延余脉，其中毒虫遍布，猛兽成群，成为阻拦翼青侵略的天然屏障。黑夜笼罩万物，妙清山一处余脉山脚下却是繁星点点，炊烟渺渺。
一声长啸响彻天际，惊动了安静的山村。人们纷纷出门，仰头查看天上的情况。靠近山脚下，有两个茅草屋静静矗立着，简单的篱笆围成小院子，一个女孩瞪着双眼，寻找那一声长啸，忽然，她眼前一亮，朝着茅屋下的人喊道：“奶奶奶奶，有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了！”
一个慈祥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走进星光中，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说道：“确实有个人掉下来了！”
孙女看着天空中越来越大的一个黑点，语气略显担忧的说道：“这么高，他是怎么上去的呢？奶奶奶奶，他飞的跟你一样高哎！”
老妇人笑了笑，说道：“他可没有奶奶的本事，这么掉下来可就摔八瓣咯！”
孙女忽然抓住了老妇人的胳膊，哀求道：“奶奶，你救救他好不好呀。”
老妇人说道：“囡囡啊，这个人可不好救啊。”
祖孙两人说话的功夫，天上那个黑点越来越近，眼看着就快要摔地上了，孙女双手抓住老妇人的胳膊，声音嗲嗲的哀求道：“你救救他嘛，奶奶你那么厉害，就动动手指头的事嘛。”
眼前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颜色和光亮，五感都消失不见，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的，只有思维。陆沧并没有为此而惊慌，正如他曾经刚刚“死去”还没有进入阴冥世界的那段时间，眼前就是这样的场景。
“呵~”陆沧自嘲道，“果然，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么！”思维在虚空中飘飘荡荡，无知无觉，黑暗的空间仿佛没有尽头，他的思维正在重新变回呆滞，一如往常。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漆黑的世界好像有了一丝变化，一成不变的虚无之中似乎生动了一些。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丝变化，却陆沧即将呆滞的思维猛然变得活跃起来。
“这是什么？！”他的思维发出反应。这里没有声音，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躯，他感觉不到嘴巴，发不出声音，也听不见声音。
虚空之中忽然泛起层层涟漪，好似掉进湖中的石子，涟漪扫过陆沧的思维，继续向前散播。
陆沧只感觉一阵神清气爽，他的思维也变得敏感起来，这让他能够感应到更多的事物。涟漪在逐渐扩大，它变得越来越强烈，一道一道的涟漪接连扫过，陆沧的思维仿佛车轮一般飞速运转起来，涟漪一轮接着一轮，他沉浸在这思维的海洋之中，他从未如此畅快过，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过往的一切清晰浮现，包括那些早已沉没在记忆深处的，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记忆。他曾经的那些拳脚师傅传授的技艺，还有教书先生要求背诵的经典文章，甚至当他走过闹市时耳边的声音，四季天气的变化，曾经他看见过的一切花草树木，过往的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清晰浮现。这些庞杂的过往如洪流一般冲刷着他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涟漪还在变大，宛如开水一般沸腾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中要冒出来。陆沧的思维也有些承受不住，一阵一阵的剧痛传来，他的思维正在崩溃，在极致的感官加持下，他甚至能看到逐渐消散的思维碎片！坚定的信念也在涟漪的冲刷下摇摇欲坠。
就在他的思维即将彻底消散之际，那涟漪底下的东西也彻底浮出了水面，在迷迷糊糊之中，他勉强看到了那东西的样子—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
涟漪沸腾的更加剧烈了，好似滚开的开水，陆沧那早已千疮百孔的信念之墙很快就被冲刷的一干二净，不留一丝痕迹。
是那块玉佩，他死后被人放在身上的玉佩，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莫非！是这块玉佩导致我家满门被灭！这个可能的猜测在陆沧的脑海中炸开，悔恨与不甘浮现在他的脸上。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懊悔了，他的思维已经碎成了好几块，正在逐渐消散。
“这就是真正的死亡吗”陆沧早已在过去飘荡的岁月中麻木，包括对死亡的恐惧，即便是在此刻超凡的感官加持了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恐惧。伴随着一声无声的叹息，陆沧的思维在一轮涟漪的冲刷过后，彻底消散了，不留一丝痕迹。
无尽的虚空之中，一道思维之光明灭不定，虚空之中充斥着灭世之光以及各种各样的危险，这道思维如同风中烛火一般摇曳不定，也不知过了多久，这道思维之光终于稳定下来，虚空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朝着这道思维之光汇聚，渐渐汇成一个人影。
“这是……在哪里？”一片漆黑当中，无声的呢喃响起，他发出灵魂拷问。
“我是谁？”
“我来自哪里？”
“我要往哪里去？”
“奶奶，他是不是死了呀？就跟我爸爸一样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啊？”
“呵呵呵呵，他迷路了，很快就会醒来了。”
陆沧听见了动静，他在迷迷糊糊之中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火光乍现，纷乱的记忆开始流淌，过往的一切涌上心头，他好像落水的人一般，疯狂的抓住了这唯一的一根稻草。
死亡的恐惧没有吓到他，但对生的渴望却让他无比恐惧，这一点点生机似乎随时都会失去，他在黑暗之中奋力游动，终于彻底探出了水面。
“啊——”一声惊呼传来，正是水颜，她正准备给陆沧喂点水，就见眼前的这根人棍“忽”的一下就做了起来！
“哐嘡”一声响，木瓢掉在了地上，水颜后退两步，慌忙朝着屋外跑去，一边大喊道：“奶奶奶奶，那人棍又诈尸啦！”听她的语气，似乎陆沧已经如此过好几次了。
“饿！好饿！”仿佛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饥饿。
这是陆沧醒来的第一感觉，然后就是全身剧烈的疼痛，他忍不住想要抽搐，结果虚弱的身体连抽搐都做不到，无奈之下，他只能咬牙，结果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几次尝试之后，他终于认命，凭借着超人的意志忍受着疼痛，好在他的意志被涟漪冲刷的极为坚韧，没有再晕过去。
片刻后，一个慈祥的老人便出现在陆沧的面前。
“好孩子，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啊，来先把这碗肉粥喝了，前面给你喂的时候死活都喂不下去！”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端到陆沧的眼前，上面泛着油花，稀稀拉拉的几粒肉丁。
陆沧张了张嘴，喉咙里却传来刺痛，连张了几下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快喝粥吧，不能说话就不要说了。”老人打断了陆沧的尝试，满脸慈祥。
陆沧尝试抬起手臂，却发现胳膊几乎没有一丝力气，就连举起来都费劲，老人见此，用木勺舀了一勺白粥喂给陆沧。陆沧自从两岁起就是自己吃饭，如此被人细心的照顾还是长大以来的头一遭，再加上骤逢巨变，亲人离世，还有在金雕背上遭受的折磨，一时间无穷的委屈涌上心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只是一直没有掉下来。
肉粥入口后化作暖流充斥着四肢百骸，他明显感觉到虚弱的身体有好转的倾向，奶奶依旧耐心的喂着陆沧喝粥，而门框上则镶嵌着一个脑袋，好奇的看着正在喝粥的人。
一碗粥很快就喝完了，吃饱喝足后困意也涌了上来。老人笑眯眯的说道：“嗯，吃完了就休息休息吧，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
老人的眼神是如此的慈祥，尽管心中有很多疑问，但陆沧都没有多问，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躺下继续睡了过去。
看到陆沧沉沉的睡了过去，老人缓缓起身，将手中的碗递给了进来的水颜，水颜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陆沧，不情不愿的挪动着脚步。老人撇了一眼，问道：“你想说什么？”
“奶奶，他好可怜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我觉得他很适合这句话，奶奶，你是说他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人物吗，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呀？”
“别着急，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可不能说，”奶奶摇头晃脑的说道，“不能说，不能说。”
水颜撇了撇嘴，拿着碗走了出去。
孙女走后，老人看着躺着的陆沧，目光复杂无比，眼中忽然露出渗人的凶光，但又很快收敛。
陆沧忽然感觉有些冷，他拉了拉被子，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良久之后，老人收起所有的异常走出房门，喃喃自语道：“罢了罢了，与老身何干，由他去吧！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陆沧暂时在这里住了下来，在祖孙两人的悉心照料下，他的身体逐渐好转，脸庞丰盈，气色也好了很多，两天后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迎面吹来一阵微风，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香味，不远处的稻田穗穗饱满，散发着勃勃生机，陆沧伸了个懒腰，感叹道：“啊，这美好的新世界！”
生命的气息冲淡了一些他心头的悲伤与痛苦，鲜活的生命力伴随着身体的恢复慢慢浮现出来。既然能够重活一次，自然要好好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陆沧慢慢朝着稻田的地方踱步，他走得很慢，虽然这两天恢复的不错，但是毕竟亏虚太重，如今想要调理过来，就不是简单的白粥能够做到的了。想起那天晚上的遭遇，他到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那清玄子说是生死之劫，还真是毫不含糊，数次险象环生，他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能从如此危险中存活下来。
不过他很快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未来的规划。
根据清玄子的话，他的魂道天眼肯定是开启了的，但是魂道该如何修行他却是完全不懂，以往列缺城中一旦有人开启魂道天眼，就会有王室使者前来带走，传授魂道功法。但如今陆家被人灭门，凶手是谁还不清楚，贸然现身只怕不妥。
既然不能进入王室，看来只能拜入门派这条路了。幸好家族尚在时也曾经收集过这些门派的消息，据他所知，列缺城所在的陈国就有一个魂道宗派，但他还是有同样的担忧，如今重活一次，可要小心谨慎才是。
“看来，只能等好一些之后去别国才行，只是……”陆沧叹了口气，他自小就在列缺城长大，从没有去过其他城市，更不用说出国，再说他对别国也是一无所知，心中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已经愁容满面。
“少年啊，你是在向往自由与晚风吗？”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了。
“什么晚风与自由？”陆沧回过头来看着眼前古灵精怪的少女，她总是有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怎么样，在天上的感觉是不是很好！”水颜早就想问个清楚了，但可惜这两天陆沧不是昏睡就是发呆，让她完全找不见机会，如今天赐良机，自然要抓紧时间好好问一问。
看着眼前少女期待的眼神，眼角一颗美人痣更加增添了几分灵性，陆沧心中的怨气顿时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这条命差点没了，你说呢？”
水颜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那你是怎么到天上去的呀，你是仙人吗？”
陆沧想起清玄子将自己扔到悬崖上之后一走了之，然后让他陷入生死境地，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应付道：“我不是什么仙人，至于到天上去，则纯粹是有小人陷害！”
水颜虽然古灵精怪，但心思却是细腻，她看出陆沧对此不想多说，于是也不再追问，说道：“我还以为这里的凡人也可以在天上飞呢，看来是我想岔了。”
“也？哪里的凡人可以在天上飞？”陆沧忽然瞪大了眼睛，在天空中飞来飞去，不从来都是属于仙人的吗。
“有啊，在我的故乡凡人就可以上天的，坐个飞机就上了呀！”
“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可当真是神奇，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飞鸡’是什么东西？鸡还会飞吗？”
“鸡当然会飞了，弄个中分头就可以了。”看着陆沧一脸茫然的样子，水颜噗嗤一下笑出声，接着说道：“我的家乡啊，那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呢，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以后回不回得去。”少女一脸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