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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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我要洪水滔天

裴南扛起了太叔钟,消失在了黄沙风烟之中。

整个过程中,丁白浪都一脸感动地站在原地、对着他们的背影挥手,无声道别。

直至裴南完全消失不见,江小苇才终于没忍住问道:“你到底和梁渊说了什么?他为何没出来插手?”

“这个嘛……”

丁白浪笑笑:“咱们回黄沙集再说?”

江小苇没有反驳、也没再多问,点了点头,伸手搭上了他的肩,二人很快便消失于原地。

不久后,梁渊从沙丘另一侧走来。

他背着双手,目光沉静,最终站定在了几人方才说话的地方,望着那已逐渐被风沙掩盖的足印,若有所思。

又过了一小会儿,一辆马车翻过沙丘而来,驾车的正是那年轻的樊先生。

“师父。”

见到梁渊,他麻利地跳下了车,认真躬身行了一礼:“徒儿依您所言、已将楚红缨释放,并且做得非常干净,保证让她以为自己是趁着破绽逃跑,另外假意追杀她的人也已安排。”

“嗯。”梁渊淡淡道:“另外还有两件重要的事,记一下。”

樊先生低下了头:“师父请说。”

梁渊悠然道:“第一,替为师修书一封,寄送给长生谷那条老狗,请他来喝茶。”

“第二,去查一查妖神教,他们中有人与儒家勾连,此次楚红缨潜入黄沙集,用的便是妖神教的路子,把这条线摸到,但别扯出来,捏在手中便好。”

樊先生眼中精芒微亮后,行礼应是。

但很快,他便重新抬起了眼,神色有些疑惑。

梁渊微微一笑:“不明白裴南为何放过太叔钟?”

“这……师父教过徒儿,人性如渊,不可轻断;凡人皆具千相,勿以貌取,当怀敬畏谦逊以识之。”

樊先生轻声道:“裴南虽为焚心宗主,但其人或心存良善、或感念昔日师兄弟情谊心生恻隐,其间动念不过一瞬,无法捉摸,徒儿并不以为自己能够洞悉人心。”

梁渊面露赞许:“不错,学有所得——那么,你因何生惑?”

樊先生笑道:“徒儿只是不解,不解那位丁小哥他与师父您说了什么……”

“呵呵。”

梁渊笑了笑:“为何以为师的身份、明明答应了太叔钟,竟却在丁白浪三言两语之后,又出尔反尔?”

樊先生微微低头,应了声是。

“正魔之争、素来如此,无论流了再多血、死了再多的人,最终的结果于正魔两道而言,仍不会有太大变化。”

梁渊悠然道:“近日发生在黄沙集之事,亦随时发生在这天下各处,或有风浪、却也不过只是风浪,掀不动天、撼不动地,皆是我等凡俗的些许贪欲交织而成。”

“裴南如何、楚红缨如何、太叔钟如何……都不重要。”

他神色淡漠、似有神性,但那神性中却又有着直白赤裸的欲望:“我梁大圣能伫立于这世间巅峰,才重要。”

樊先生眼中流露出明晃晃的崇拜之色。

“丁白浪当然是在骗我,但我不在乎。”

梁渊继续道:“他能将楚红缨、裴南、太叔钟一众人玩弄于股掌、身边又有一个至少能在青天榜上排前十的神秘高手,此人本身,便是无价。”

樊先生恍然:“所以,只要这位丁小哥所作所为不致令师父利益受损,无论他说什么,您都会答应?”

“不错。”

梁渊笑道:“就当,是提前释放些善意、为了将来某日能拉拢一个人才吧——当然,为师也敲打了他一番,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呐。”

“师父果然高瞻远瞩。”樊先生敬佩不已:“但他竟劝裴南放过了太叔钟……此人,莫不会是正道之人?”

“哈哈哈哈哈——”

梁渊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这荒漠中来回飘荡:“他有这妖言惑心的本事,分明是天生的魔修啊!”

……

“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沙集客栈中,江小苇看着忙不迭收拾包袱的丁白浪,疑惑发问。

丁白浪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头也不抬:“跑路啊,我骗了那个梁大圣。”

“吔?”

江小苇一惊:“你骗他什么了?”

“我骗他说,我能说服裴南假装背叛魔道、潜入正道做卧底,还劝他放走楚红缨、再假意追杀她。”

丁白浪将东西不多的包袱往桌上一放,双手撑着桌子、看着江小苇的眼睛,认真道:“这样一来,裴南便能帮助楚红缨更好地潜伏于楚半圣身边、为将来他梁渊手刃仇敌打好基础。”

“如此一来,待裴南立了大功重回魔道,身份地位都能拔得更高,届时再当他梁大圣的狗,也才能帮他做更多事。”

江小苇“啊?”了一声:“他信了?”

“反正他当时就是信了喽,否则为何根本不插手?”

丁白浪耸耸肩:“人总是会被自己的欲望所驾驭,就算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之一,但只要是个人,就逃不过这一定律。”

江小苇紧张咬了咬嘴唇:“那……他有没有说,如果他发现你骗了他,会如何?”

“说了啊,不然我收拾东西干嘛。”

丁白浪笑了笑:“他说,我们若是胆敢欺骗他,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能将我们揪出,杀得干干净净。”

江小苇仰起头,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叹息。

“怕啥,江姑娘你这么厉害,他捉不住我们的。”

丁白浪笑笑:“快走快走。”

江小苇无奈到了极点,但还是伸手搭住了他的肩。

离开黄沙集本身对他们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件多么紧迫的事,毕竟眼下梁渊也没真的亲自从天而降、来找他们麻烦。

但整个过程中,二人都没说什么。

丁白浪看得出来,江小苇在思索……她似乎被自己的行事风格触动了,陷入了某种纠结当中。

不过他懒得在乎、也懒得去猜,毕竟他情绪好得很呢……裴南的转变,简直是顿回味无穷的饕餮大餐!

这么好的心情,可不能受到别人情绪影响。

一直等到离了黄沙集、重新坐上江小苇用沙子凝聚的马车后,她才缓缓发问。

“丁白浪。”

她认真问道:“我明白你……很看重你的所谓研究、也享受掌控与转变一个人的过程。”

“但是,你做这些事时,难道……从来不考虑后果吗?”

江小苇的问题,让丁白浪微微一怔。

此时,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小本本、一支小笔,正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听到问题,他才抬起头,思考片刻后,笑了笑。

“江姑娘,是这样的。”

他说道:“你以为,我对楚红缨、裴南二人的研究已经结束了吗?不是的,这只是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现在才开始。”

“我的习惯是,只要研究目标对象没有死,那么我的观察与分析也不会停下——在短促极端环境下经历性格转变的人,在重新投入相对复杂的社会活动中后,他们往往又会产生新的变化。”

“关于这方面的研究有许多论调,例如环境适应理论、认知失调理论、社会角色理论等等,但并没有一个相对准确并且普适性的理论能够说服我,因此,这也是我的研究方向之一。”

说到这,丁白浪笑了笑:“你说我不考虑后果,其实不然,相反,我十分重视后果,只不过我并不喜欢将事情抚平,而是希望看到事情产生更多变化。”

“你说的那种人,是只顾自己做事、哪管洪水滔天的人。”

“至于我嘛……”

他挤了挤眼睛:“我不一样,我这个人,恨不得洪水越大越好!”

这长长的一段话,让江小苇眼中思索之色更深了。

不过很快,她似乎又释然,重新露出甜美的笑容:“好吧,我知道啦,那么接下来咱们去哪?”

“嗯……”

丁白浪摸着下巴,缓缓问道:“说起来,楚红缨不是说她来此地前,把她的前男友暴揍了一顿么?”

“你说,那个道士现在会不会很焦虑、很紧张,很担心自己过去的一切被人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