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蒲陶
赵蒙的回答直接让马梁愣住了。
他原以为，赵蒙肯定答不上来，那么在他面露惭色罚酒一杯以后，他便可以略作谦逊请张骞解答。
这样一来可以让自己给张骞留下印象，二来也可以将自己根本不知道答案这件事情就这样遮掩过去。
可谁知道，赵蒙竟然直接答上来了，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就是真的一样！
这顿时让马梁内心一片慌乱，额头上竟然还渗出了滴滴冷汗。
这下可如何是好？
而面前的赵蒙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慌乱，竟然又再次直接问向马梁：“梁公子，不知蒙说得可对？”
“这这这......”马梁一阵语塞，失态的样子引来其余众人怀疑的目光。
“马梁，汝难道不知答案？”
司马防有些不耐烦了，但就是这随口一问，竟然将马梁内心的想法直接戳破，马梁这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塞尉，答案梁岂会不知。然此物既来源于西域，应请使君为我们揭晓谜底，最为合适。”
“不知使君以为然否？”
眼见马梁将话题转到自己，张骞内心突然有一种被突然点到的不快之感。
这个马梁，属实是有点不知尊卑了！
不过张骞也十分惊讶，自己这个义弟，竟然真能准确说出蒲陶的形貌，甚至连味道都说得分毫不差。
要知道，自己在出塞之前，也从未见过蒲陶，还是在西域才能见到此种作物，证明此前蒲陶从未传入汉土。
赵蒙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信息的？
不过既然是赵蒙所答，张骞还是想给赵蒙撑撑场面，虽然有些不快，但还是出口言道：“赵蒙所言不差。我曾在月氏王处品尝过此果，状圆色紫，味道甘美微酸，可谓美味至极，现在想想都有些口齿生津。”
“不过，我只见过熟果，至于是否生于藤蔓之上，就不得而知了。”
张骞此话一出，众人惊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赵蒙身上。
赵蒙是怎么知道蒲陶长什么样子、味道如何的？
难道他去过西域？
不然根本无法解释赵蒙为何能回答上来。
不过赵蒙倒是怡然自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些原住汉民自然是没见过蒲陶的。
但是来自两千年以后的自己，怎么可能没见过呢？
不过赵蒙也感觉到了众人或惊讶或疑惑的目光，但自己并不能用“是穿越者”这个理由来解释。
于是在经历一番搜肠刮肚之后，赵蒙出口言道：“多谢使君。其实蒲陶一物，在汉土亦有出现，即是《诗经》所载‘葛藟’之物。‘绵绵葛藟，在河之浒。终远兄弟，谓他人父。谓他人父，亦莫我顾。’正是此出处也。”
此话一出，众人或惊讶或疑惑的目光，渐渐多了一层欣赏。
蒲陶原来就是葛藟啊！
赵蒙的这一番解释，打消了众人心中的疑惑，但又催生出新的疑惑来。
赵蒙不是一个新戍役的贫苦下户么？
怎么连《诗经》都能背得滚瓜烂熟？
难道他根本就不是一个贫苦下户，而是某个世家大族的破落子弟？
张骞的眼中也是闪过讶异，但更多的是惊喜。
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义弟，不仅有勇、有谋、有智，竟然还对《诗经》如此熟稔！
要知道，若不是像董仲舒的子弟那样的研学博士，仅仅是那些世家大族子弟和良家子，识文断字可以，囫囵吞枣讲一些典籍典故可以，但断不可能将《诗经》记诵得如此纯熟！
赵蒙，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而在赵蒙对面的马梁，此刻心情就很复杂了。
“什么！这‘蒲陶’竟然是‘葛藟’？”
马梁心里一阵吃惊，随即懊悔不已。
《诗经》中的《王风·葛藟》，他也是背过的。
谁能知道，蒲陶其实跟葛藟，是一个东西啊！
自己出于无奈，把话题引向了张骞，但情况不同，效果就适得其反，张骞刚才脸上显露出的不快证明了这一点。
而如今，赵蒙竟然将问题回答出来了，甚至还是引用了《诗经》，此消彼长之下，这无形之中，自己又矮了一头，赵蒙却是又高了一头。
这让马梁此前的想法全都成为了泡影。
想到刚才张骞有些不快的神情，看着赵蒙略微得意的笑容，马梁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但就在这时，赵蒙突然对着马梁说道：“梁公子，蒙之所答，使君已经证实。不知梁公子以为如何？”
“自是赵什长得胜此一局。”
马梁苦笑了一下，将杯中蒲陶酒一饮而尽。
但原本他认为甘美无比的蒲陶酒，不知为何，喝到口中竟多生了许多酸涩之感。
“既然梁公子已经提问，那么蒙以此问，请梁公子作答。”
赵蒙顿了一顿，随即开口吟诵道：“蒲陶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蒲陶酒虽好，但应于夜光杯相衬，最为相得益彰。”
“请问梁公子，这夜光杯，乃是何物？”
“夜光杯？”
本来赵蒙刚才的表现就够让马梁讶异了。
没想到此问一出，马梁又是一愣。
朔方马氏，家中贵重器物甚多，各种酒器酒杯自然也不会少。
在他的印象里，饮酒器皿，无非是尊、壶、区、卮、皿、鉴、斛、觥、瓮、瓿、彝等，以制作的器材区分，也无非就是青铜、玉器、漆器、陶器。
但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酒器叫做“夜光杯”的。
难道这“夜光杯”，能在夜中发光？
见马梁一时语塞，赵蒙微微一笑，对着其余众人说道：“各位也不妨猜猜，这夜光杯是何物？”
众人皆皱着眉头面面相觑，好像都没有听过赵蒙口中的夜光杯。
倒是张骞先开口询问道：“夜光杯？听此名字，应当是能在夜中发光之物，莫非真有此物？”
赵蒙笑着说道：“使君所言不差。此杯早名夜光常满杯，出自海外凤麟洲。古籍曾记载，周穆王时，西胡献夜光常满杯，杯受三升，以白玉之精做成，光明夜照。以此杯盛酒，酒水甘香味美。”
嘴上讲着夜光杯的典故，赵蒙内心悄悄地道了个歉。
“对不起了，东方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