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刘琨,东晋天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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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王敦起兵

太兴四年十二月,王敦以“清君侧”为名,诛杀刘隗的上疏已抵达建康,现在长江下游正紧急调兵勤王。

而中上游的王敦、甘卓和刘遵三者却像下斗兽棋一样,互相算计。加上还有湘州的司马承,以及在吴兴与王敦遥相呼应的沈充,形势错综复杂。

而北面还有石勒虎视眈眈,随时南下攻略豫州。

王敦的战舰已经在武昌城外的江面上排开。只要他一声号令,即可顺流而下。

221年,孙权自建业移治于鄂,改鄂县名为武昌,设武昌郡。

沙羡县境内的江夏山因为可以拱卫上游,孙权便于黄武二年(223)派人在山上近江处筑城。此城周围约二三里,因隔江面对夏水入江口而取名夏口。

前排的蒙冲连成一片,望之若山。王敦坐镇的楼船巨舰方近百步,足可容纳千余名士兵。

船头绘有鹢鸟,这种传说中的的水上神鸟,连水妖浪怪也畏惧。

此舰只有两层,因修建过多楼层,船体的重心会过高,遇到风浪时反而容易翻侧。

为准备此战,王敦早已为水师配备了精良的兵甲器械。干撸戈矛,弓弩矢箭,均取上等材料而造。

但望着襄阳方向,王敦心中还是隐隐觉得不安。

数日前,谢鲲已经回到武昌。在得知刘遵的答复之后,王敦让谢鲲退下,又马上与钱凤商议此事。

“老夫当年派遣密使,编排刘琨谋反罪名,不料竟让刘遵小儿幸免遇难。如今竟肯与我同谋,个中可是有诈?”

钱凤是吴兴人,王敦任命他为铠曹参军,实际上就是军师。

同时钱凤也是沈充所派来的心腹,因此王敦在钱凤面前是百无禁忌,有话直说。

钱凤身为谋主,心思也相当细密,他盘算了一会,已经得出和刘遵之前相似的结论: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刘遵此人隐忍至今,必定不会听命于将军。所谓假意出兵者,不能尽信,此子不可不防。”

“不过刘遵部下只有数千,还需防卫石勒入侵边关。他就算有心复仇,也无能为力。

“段文鸯投靠刘遵,虽然让人始料不及,但南方非骑兵发挥所长之地。我方只要多加提防,刘遵再阴险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然而甘卓盘踞襄阳,手中有万余精兵。虽然也与(前)赵国交接,但只要守住武关,刘曜便难以打开缺口。如今攸关之事,还是要以争取甘卓为重。”

王敦双目如蜂,眼中杀机隐现,让人不寒而栗。他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开口道:

“甘卓如今守成多疑,已无复往日雄姿。欲行此未竟之事,我看也指望不上此老匹夫罢。”

钱凤也接上话来,“还有司马承也是心腹大患。桓罴此行已历多时,却不见回复。我看必定是被司马承所囚禁。”

王敦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地说:“司马睿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这些江东士族拿我当出头鸟,自己则躲在后面看戏。哼,想得倒是挺美!”

说完此话后,王敦猛喝了几口烈酒,心中怒意更盛。

“传令下去,让南蛮都尉魏乂、将军李恒、田嵩领两万士兵,南下攻占长沙!”

激动了一番后,王敦果断调兵遣将,之后重新坐回席上,平复心情。

毕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别说清君侧了,连这里将领的人头都要不保。

王敦闭目养神后,感觉缓了过来。

他再次开口,不过没有再痛斥他人不是,而是转为称赞同党,“还是士居深得我心。事成后,我必让士居担当要职!”

士居是沈充的字,钱凤与沈充为同郡同乡人。沈充身为南方武力豪族,却一直得不到司马睿的重用,心中早已不忿。

沈充有财,王敦有兵,两人一拍即合,共谋大事。

王敦的思绪回到眼前。今日便是商议好的发兵之期,却迟迟见不到甘卓的出兵响应。

他心存侥幸,希望是甘卓路上遇到阻碍或风浪,但甘卓连使者都没派来,显然是退缩了。

但“清君侧”的旗号已经打出,此等大事岂可当作儿戏,再犹豫下去只会作法自毙。

到时其他将领可以用同样理由把他擒获。

不能再等了,今日便是南下之时!

士兵已在船上站成队列,诸位将领也静待王敦的誓师。

寒风吹过,此行是吉是凶,本来信心十足的王敦也没了几分底气。

但身为主将,他知道万万不能表露出半点胆怯。

长沙城残旧,司马承赴任不足一年,谅其召集湘州各地兵力坚守,也支撑不过二三月。到时这万余名南下援兵必能成为压垮司马睿的最后力量。

王敦镇定了心神,此刻形势依旧对己方有利,不必自乱阵脚。

他神情肃穆,缓缓扬起鼓槌,奋击在巨鼓之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雄亮有力,王敦身后十名鼓手也一同敲响战鼓。隆隆鼓声瞬间如排山倒海般涌向四周。

王敦心潮涌动,仿佛回到年少之时,在先帝及一班名士面前击鼓的时刻。

那时先帝召集当世名士谈论歌舞艺术,每个人都侃侃而谈,每个人对艺术都很精通,言谈举止优雅,谈吐从容。

唯独我王敦以女婿身份才有机会出席,唯独我觉得这一切都如此吵闹。

觉得我满口乡音,说话粗鄙,是个乡巴佬对吧,我王敦偏偏不服。

别的不懂,击鼓我在行!

年过五十的王敦回想起昔日的格格不入。他与王导撑起晋室大半壁江山,现在又有奸佞出现了,司马睿也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我王敦一生要强,这次我也不能输。

我要的不是帝位,想争的只是一口气!

鼓声越敲越密,王敦身披战甲,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他神气豪迈,旁若无人,整个人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众将士在旁看得入神,这股怒气也激荡在他们心头,此行许诺的赏赐,城破后的放肆瞬间变得不再重要。

他们想的只是追随王敦,完成他想完成的事业。

击鼓过后,王敦感觉心潮澎湃,顺势念起早已背好的誓师词。

万余名将士齐声高呼,船队浩浩荡荡驶向建康。

冬季的江水有点平缓,两天过后,船队还没到达江州。后方却传来禀报,说甘卓的使者求见。

王敦冷哼一声,怒意又生。

甘卓的脾性与他不太投契,若不是忌惮襄阳的兵力,王敦说什么也不会理睬甘卓。

还好他早已备好后手。

后方传来呼叫声:“王大将军请三思!”

一叶走舸快如飞鸟,从侧后方而来,转眼间靠在相邻的战舰旁。一人在几名士兵包围下,对着巨舰高呼。

来者是甘卓的使者,叫孙双。他从上游一路追到此处,终于赶上了王敦的舰队。

孙双登上楼船,见王敦脸色极为不悦,他一边喘气,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措辞。

王敦却一把抓起身旁的宝刀,恶狠狠地对孙双说:“有话快说,我王敦可没耐心再听那套以静制动的说辞!”

钱凤怕王敦一言不合,做出什么出人意料之事,连忙将孙双拉到一旁。

孙双是甘卓的参军,也有不少见识。但王敦一来就发怒,他平日的伶牙俐齿瞬间荡然无存,舌头好像打结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王敦也自知失态,甘卓不帮他可以,但万万不能得罪。此事关系重大,他王敦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

于是王敦脸上又挤出几分笑意,和孙双说:“甘侯与我约定发兵清君侧,如今有异,怕是虑吾危朝廷也。

“吾今但除奸凶,敦对圣上忠心一片,甘侯不该有半分怀疑。若事济,当以甘侯作公。”

孙双回过神来,自然说甘卓并无此意,不日便会出兵相助。说完便匆匆下了船离开,一息也不愿多停留。

王敦虽然已有预料,仍然难掩内心失望。

他叫停了舰队,打算观望湘州形势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两天后,沈充却派来使者,说已经在吴兴举兵响应。王敦自知已无退路,于是再次启航。

既然如此,王敦只好又派参军乐道融为使者,企图最后时刻劝说甘卓。

要说这王敦也是个妙人,谢鲲与他不和,刘遵与王敦更有血海深仇,让谢鲲充当使者尚算是迫于无奈;

但乐道融其实也与王敦貌合神离,心中早已对王敦所作所为有强烈不满。

乐道融日夜兼程,想直谏甘卓出兵对付王敦。

而在长沙,叛乱的第一场战事已经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