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返回营寨
六个大族的族长散去后,张飞一屁股坐在黄巢的对面。
“大哥,我还以为你要用什么方法治他们呢?不就是拿刀子放到他们脖子上吗?这有何难?”
黄巢点了点头,说道:“就是把刀放脖子上让他们畏惧。不过这里面也有门道。第一,我们得真的有足够锋利的刀子。若是原来的县令县尉,就凭县里的这些个小卒,人家根本不怕!第二,你得让人相信你的刀子真的会砍下去,但是你又不能真的砍。事情一旦见了血,事情就不受控了,不知道得杀多少人才能停。”
“要是有人死都不信咋办?比如今天的那个李老头。”
黄巢回道:“那就只好便宜其它家了,让他们把李家的田也顺便买走吧!”
“要是其他家全部都不买你的账呢?”
黄巢把目光放到了窗外,轻声说道:“那就只能去找那些愿意买我账的人来帮我了,只不过,在容城这里还是太早了。”
前面的都好懂,这最后一句张飞怎么着也理解不了。
“容城这里,太早了?啥意思?”
“以后你就知道了!”
张飞不知道,类似这样的事情黄巢不知道已经经历多少回了。
那时黄巢面对的是整个唐朝所有的世家,他们的能量和声望远远不是容城这几个小地主能比拟的。
王侯将相,公卿贵胄,全都瞧不起他,从年少参加科举,到带兵打进长安,那地方的人从来就没有欢迎过他。
登基为帝,正值得志,他哪里还愿意忍受?就以实际行动向世人解释了自己年少时的那句“我花开后百花杀”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被李克用等人赶出长安后,放眼天下,自己竟无处可去。这时黄巢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的眼睛一直往上看,只觉得占了长安,拿了百官,自己就成了一言九鼎的皇帝。
却忘了,这个世间真正愿意把他捧上皇位的人,只有那些田亩间的黔首。
想到这里,黄巢在县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
在这里有什么用?这里和长安一样,不欢迎他。
忽的起身说道:“翼德!走,带上一百个兄弟,跟我回营寨!”
说完,竟连桌案上的东西都懒得收拾,直接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才刚坐下的张飞又只好赶紧起身跟上。
“大哥!你等等俺!”
那六个大族的族长人还没有出城,就看到这位新来的黄县尉带着一百装备精良的骑兵风风火火的出城。
那气势,吓得他们还以为冀州的黄巾来犯了。
...
黄巢回到营寨后,直接就找上了许鹏,让他带着去看分田的情况。
六个百户基本上都把田分好了,现在大部分人正拖家带口的在田间劳作。
汉代北方地区的作物以粟和小麦为主,这两种谷物在春季都可以播种。
渠帅严庆在的时候,虽然耕种了一部分田地,但是其今年本身要维持军备力量,以及黄巢等人的干扰,一多半的地还是空着的。
三月正好是春季的尾巴,分到自己的田以后,这些原本已经失去土地的黄巾军民一刻也不愿意耽搁,直接投入田间开始劳作。
祖祖辈辈都是本地的农民,他们在种地这件事上的智慧远远高于所谓的劝农官。
地势较低供水相对容易的地块就一起种小麦,而那些相对干旱的地块就种上粟。基本上亩产三石左右。
一户人家种二十亩地,为了保护土地的肥力,一年一般只种一季,产粮食六十石左右。
汉朝实行三十税一,一个成年男子一个月耗粮一石,一年十二石,妇女儿童要少些,如果不遇上什么天灾人祸,足够一家六七口吃饱了。
若是田地再多点,或者勤劳点在农闲时去找点别的收入,那一家人维持体面的衣食住行是较容易的。
可如果碰上灾年,或者人祸,他们对抗风险的能力很小,大都只能卖地卖身,沦为佃户或者奴仆后,日子基本上也只剩下糊口这点事了。
汉末绝大部分百姓最期盼的事情不是当大官发大财,他们期盼的只是回到曾经那个只需好好好种地就能一家人衣食无忧的时光。
为了支持这些人,黄巢对高览说道:“进勇,每个百户借他们三十匹马,让他们尽快把地都种上吧。时间已经耽搁了一会,在四月前必须要全部种上。”
“兄长,若是有些马在犁地的时候伤了蹄子该怎么办?”
“那就把肉分着吃了,等粮食长出来后再赔给我们。”
“诺!我晚上叫上褚燕和几个百户长来商量此事。”
黄巢看了一眼田间,说道:“不用等晚上了,他们来了。”
高览往路上瞧,却是褚燕他们听说黄巢来了,暂时都放下了手里的事过来拜见。
走近身前,在褚燕带头,其他人一起行礼。
“拜见将军!”
黄巢满意的点了点头,褚燕这小子果然是个有造反天赋的。
没有带着这些人叫他县尉,还是和几天前一样叫将军。这其中的差异只有那些有心之人才能琢磨到。
简单说了一下黄巢借马的事情后,黄巢就让六个百户先回去了。
他们虽然是百户,但是自己家一样要种地,可能时间久了以后他们能凭借手中的权力和威望不要亲自种,但现在,黄巢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回营寨的路上,听到黄巢讲起从几个大族那儿敲了一笔钱,褚燕好奇的问了一个问题。
“曲长,为什么你不找那些大族拿回田地,分给更多的人,而是要找他们要钱呢?”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让黄巢犯了难。
从大是大非上来讲,他作为县尉确实应该把田要回来,分成更多的自耕农,而不是让几个大族瓜分。
但从自己的切身利益考量,就算他以官府的名义把地分给那些原来严家的佃户和奴婢,这些人也不会像黄巾降卒们一样能为他所用。
况且他现在也只是一个代县尉,等正牌县令来了,这容城县城他都不想进。
与其吃力不讨好,不如从大族那里换点未来的买官钱。
不过这种话不能从人主嘴里说出来,可做不可说,可意会,不可言传。
黄巢看了一眼褚燕,又环顾了一眼高览和其它跟随的义从。
“兄弟们跟着我出生入死,虽说是图个义,但我作为统帅总得为他们考虑。”
“多买几件甲胄,兄弟们的安危就多了几分保障。多送点钱回家,兄弟们除了义,也能多尽几分孝。”
黄巢的声音虽然不大,在三月的空气中,却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而这,便是政。
外头最正,里头最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