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尴尬
各色棉袄、羽绒构筑新的景象，学生们再聚学校。坐西朝东的校门迎着寒风，被风推着来的学生还将顶着风上课，连老师们也忍不住颇有微词。长袖长衣服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遮掩伤口，过了个年风川海又添绷带，寒风刮起让伤口分外疼痛。
老师在讲台上吼来吼去，让他们把手掏出来做笔记，但讲台下的人均大爷，手揣兜里不舍得放出来，个别学生早有先见之明，穿着宽衣袋的衣服，怀里不光有手还有装着热水的玻璃杯，谁还想把手放出来。不过嘛，靠意志力克服的总是大有人在的，这些勤奋好学的学生颇有宋濂风范，但风川海要除外，因为这小子是真不觉得冷。
这样的天气，连那群好动分子都失去了折腾的心思，一下课就在座位上闷头大睡，只有在这种时候风川海才会反过来到教室外透气——里头闷着的气息太难闻了。从隔壁班下课的武老师和风川海对了个正眼，两人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三好学生反应快一点：“老师好。”
“嗯，啊，嗯。好。”武老师腋下夹着课本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回头，“那个，川海啊。你，等会儿上完第三节课来一下办公室。啊不是我办公室，级长那边的办公室。”
“嗯，我知道，三楼靠左手不锈钢门的那个办公室。”
“哎，对。第三节下课哈。”
地理课上风川海心神不宁，成为诛邪这件事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小朋友会觉得很酷，他们想象中的诛邪就跟勇者斗恶龙或西游记的英雄战斗一样，端的是奋力一棍翻江海，横扫魑魅除魍魉，总要你讲出新鲜的故事，总体而言还是好糊弄的，只是有些粘人而已。大人呢？在风川海的身边只有和他并肩作战的大人，以及支持他的大人。那么眼前的老师，既是教育他引导他的人，又是被他保护的人，他们会是什么态度呢。
对面未知的事情，风川海拘谨而恐惧。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也没想到自己会暴露得这么快。在煎熬中度过了地理课，他揣着忐忑的心敲响了级长的办公室门。一进去，武老师和林级长就草草结束谈话，转过身正面风川海，并且让他把门关上。
“川海啊。你一直比较显眼，受老师的关注。首先是你的家庭情况，比较特别，不知道老师这句话会不会比较伤人。”林级长十指交错，有些用力。
“伤人不至于，也走出阴影了。”风川海苦笑了一下。
“本来呢，也一直担心你会不会有些情绪上的问题，尤其是你刚进来咱学校，比较孤僻，自己在座位上看书，也没什么朋友，还被那么几个同学找过麻烦，但是你好像都解决了，就觉得你只是不爱说话。你成绩比较好，在整个7班这么龙飞凤舞的情况下还特别沉得住性子，感觉你很不容易。直到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对吧。”
“老师还是得先表达一下谢意，是你救了我们。”林级长站了起来，恭敬地鞠了一躬，吓得风川海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和武老师在那之后也想了很久，聊了很久，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很确切的结论，只能是把想到的和感受到的全说出来。其实我们很想让你安安分分地当一个学生，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承担这些责任，但是吧，我们十个成年人，躲在房间里害怕，哭，崩溃，等着你一个小孩儿来救，跟你说你不该干这些。我们也没这个脸。那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林级长的情绪有些低落，目光下垂，不敢直视。武老师这个时候接过话。
“所以我们想和你像现在这样聊一聊，我们只是想把自己想法说出来。川海，我支持你的。我作为你的班主任，跟你接触的比林级多一些，我一直感受得到你很有想法，你很坚定，你不是第一天当诛邪对吧，所以你很熟练。林级还比较犹豫，但我很坚定，你会一直这么做，你会一直当一个了不起的人。老师是被你保护的人，你以后也还会保护更多人，你可以抬头挺胸。”
风川海深吸了一口气，感觉鼻子有些酸。在他身边没有人会从语言上跟他说做吧。大家都是行动上支持和帮助，但每一个都是并肩作战的人，李涯、李勇、燕明察甚至是胡秀阿姨。战友之间是互相支撑的存在，那是一种平等的信任，所以没有个性，没有情感，没有骄傲。现在的他终于长成了一棵树，可以为其他人提供荫蔽，他还能成长，为更多人提供一片安宁。
“谢谢你，武老师，谢谢你，级长。我现在有了可以走得更远的理由了。”
林级长摘下眼镜捂了一会儿眼睛，让风川海离开。
“武老师，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我应该再劝劝他，但是看他那个样子，怎么都开不了口。我的良心，我作为一个老师的责任感在刺痛我，不应该这样。肩膀都还那么稚嫩，却要去担这样的担子，这一定是有问题的。”
“那谁来做这个决定呢。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决定。”
还有谁呢？林级长也想不出来。凭什么去阻拦一个熠熠生辉的人继续照亮其他人。年龄？责任？师生关系？林级长眼前还在那夜，一个小伙子的手脚挂着彩，但眼神坚定，面容无惧，没有故作镇定，没有勉强自己，温柔且从容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那一刻，林级长找到了自己应当成为的样子。不是教育工作者，而是一个人，一个星光流彩的人应当如此。
“对。除了他没有了。”
林级长把手里的文档塞进碎纸机里。“那就不要给我们的小英雄添额外的麻烦了，就算流光溢彩，他也还是只想当个普通的学生，那上面领导的话就见鬼去吧。叫上其他人，我们重新写一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