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噩梦
《天际微光》开机前夕,陈予希特意看了那部由球花主演,在映史上以“大尺度禁片”为噱头而闻名的惊悚电影。
之前她一直有意回避这部电影,因为以网上综合而来的信息来看,这部电影的某些片段实在是太残酷了。
这部电影在戛纳上映时,片中最为夺人眼球的,莫过于那段长达10分钟、近距离拍摄、一镜到底的施暴片段,其真实感曾令部分观众难以忍受而呕吐、离场。
昏暗狭窄的地下通道里,美丽性感的女主角被一名男人用尖刀控制,按倒在地实施了长达七八分钟的侵犯,她因为被捂住嘴巴,全程只能发出一声声透着无助、痛苦的低声嘶吼。当强暴结束,女主角咳嗽着艰难爬起来想要离开,男人竟然还对她实施了暴力殴打……直到她血肉模糊晕死过去。
电影的拍摄手法写实,将性暴力犯罪的残酷展现得淋漓尽致,给深夜独自看片的陈予希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甚至,凌晨从噩梦中惊醒,在黑暗中,她有种身临其境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真实的犯罪现场,那样的黑夜,那样死寂的空间,那样的恐惧、痛苦和绝望……
等她慌乱地摸索着按开了床头灯,吊顶里的线形灯照亮了酒店房间的各处,好半晌,她才确定自己是在酒店,是安全的。
夜很静,偶尔楼上传来的拖拽声,挑动着她的神经。
她心底有些害怕,催促着自己再次检查门窗和房间里各个可以藏人的地方,窗帘后、衣柜、茶水柜、浴室……
确认无虞,她这才缩回床上,裹紧凉被,尝试说服自己关灯了才能睡得更好,可是却依然不敢关灯,睁着眼看了许久天花板,这才重新合上眼皮。
*
与那部惊悚电影不同的是,《天际微光》没有暴力的画面,主要讲述的是受害女性的创伤修复。
今天这段提供受害人证言的戏已经是拍第三次了。
陈予希扮演的女性受害人袁梦雅,被侵犯后在医院醒来,正接受警察询问的戏。
负责询问案件情况的两名警察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几乎是同时她出示证件,然后其中年纪稍长的一人用非常规则化的言语说道:“根据《刑事诉讼法》第127条对你进行询问,请你如实地提供证据、证言,如果有意作伪证或者隐匿罪证,要负担法律责任。你明白吗?”
明显不在状况的袁梦雅,强忍着浑身的疼痛,强自打起精神,哑着嗓子答道:明白。
男人脸上无甚表情,继续程序化地念着:“根据《刑法》第243条规定,捏造事实诬告他人……第305条规定,在刑事诉讼中……故意作虚假证明、鉴定、记录、翻译,意图陷害他人或者隐匿罪证的……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42条,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
一条接着一条冰冷的法条从病床前坐着的男人口中念出来……
听得她原本就不在状态的脑袋更是一片混沌。
没有得到回答,他再次冷硬地问了一句:“你清楚吗?”
她恍若从梦中惊醒一般,不安道:“清楚了。”
“现向你宣读《被害人诉讼权利义务告知书》……你对你的权利义务是否清楚?”
她迟缓地点点头:“清楚。”
“请签字。”对方将告知书递到她面前。
她捏着对方递来的圆珠笔。
笔杆很粗,纹路有些硌手。
她有些木然地签下了字。
告知书下的写字垫有大块的污渍,而且很硬。
她的字丑得不像她写的。
问话人问及她的个人情况。
都是最常用的个人信息,她配合着,细细说了。
在她还以为还会继续问其它问题的时候,对方脸上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接下来,请你详细描述一下事发的经过。”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有些痛苦地回忆着。
或许是那段记忆太过可怖,她身体本能地害怕,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开始讲述那噩梦般的遭遇。
落日余晖照射下,城中村的街道安逸又疏离。
古旧的青石牌坊上,不知名的石雕走兽仿佛在阴影中活了一般,诡异地朝她笑了。
那里是她每天下班的必经之路。
穿过牌坊,走过路旁民居里的小卖部,一个红裙小女孩叫住她,问路。
小女孩还没她的腰际高,她却惊讶于小女孩的词汇丰富,表达清晰,报出的地址是她知道的,距离她租住的出租屋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
于是,她便也欣然答应给小朋友带路。
那时的她,全然没有预料到会遇上那样的噩梦。
把小女孩带到了小巷后,堪堪回头的刹那,便被脑后一阵痛击带来的剧痛痛得没了意识……
询问还在持续,她在碎片一样的记忆中,努力搜寻着问话人要的线索……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的事情?”
“你之前是否见过问路的小朋友?”
“你之前是否认识袭击你的人?”
“对方对你实施强奸时,你是否有意识?”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没见过?有没有意识?……
什么……有没有……意识?
是什么感受?恐慌、焦虑、羞耻……里面掺杂着她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如火山喷涌般彻底爆发出来——
青筋毕现的双手拽住了盖在腿上的被单,她无力地低吼:“这个刚不是说过了吗?我不认识!我没知觉!我没意识!我……我不记得了!”
浑身都好痛!
手不由自主地抚头。头上还缠着绷带,额角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脑后的伤口也很痛,就连胃腹处也传来异样的搅动感……
“袁女士,请你配合。”对方声音有些冷。
事发后的记忆是模糊的、破碎的,没有鲜活颜色的,似乎是一片黑白的天地……但是更令人可怕的,是自己身上的感觉,陌生得可怕。
她甚至说不清究竟是哪里更不舒服。
是哪里更痛?是胸口在痛还是头更痛?是身下更痛还是脑袋上的伤口更痛……
其实她身下也很痛,那陌生的触感,那异样的滑腻感,那不受控制的、骇人的、恶心的身体反应……
思而及此,胃里不由自主地痉挛,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一下子聚在一起,奋力向上——
随后,喷涌而出——
呕——
她艰难地歪着身子,朝病床外——吐了。
旁边坐着的两个男人似是惊着了,原本镇定的国字脸上出现了裂痕,急忙从病床底下拉出一个绿色塑料盆给她兜着。
昨天午餐过后便没有进食,动静虽大,却是只吐出一滩黄色的苦水。
待动静平息,半阖的眼睫余光瞥到,前方伸前来的粗糙大手上,静静地躺着一包蓝色手帕纸,透明的封口贴已经拉开。
颤抖着的手,抽出对方递来的纸巾,摊开,扭过身去,脸埋到手上捧着的四方纸上,无声地抽泣起来。
待她又抽了一张纸巾,擦净了脸上的痕迹。
旁边看上去稍微年轻的男人递上一个盛着水的塑料杯,温和道:“别着急,慢慢说。”
透明的塑料杯里,水面微微晃动。
良久,她才伸手接了,握在双掌中。
水是温的。
因为刚刚太用力咬紧牙关,嘴巴再次开合有些紧绷。
“我完全没有知觉,”她抬手捂住额角简单处理过的伤口:“我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今天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了。”
似乎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她还轻微地摇了摇头。
……
“是否同意进行伤情鉴定?”
她愣了愣。
半晌,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咬了咬牙:“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