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余沧海,这仇记下了
“镇抚,那位余观主已经等候多时,是否召见。”
“让他再等等。内相教我们礼贤下士,还是要先见读书人的。”
徐爵目视林燫佝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轻轻叹了口气。
“传见福州知府潘颐龙。”
潘颐龙大喜,忙整理一下衣冠,捧着一个木匣来到熙春亭。
见到徐爵,潘颐龙长揖在地,行再拜礼,徐爵作揖答礼。
“潘府前来,有何赐教?”
“闽中建阳书坊,颇多琴谱刊行,下官久闻内相好琴,特意收罗了一些,还请镇抚过目。”
徐爵一听,兴趣顿生,吩咐一声“呈上来”。锦衣卫便从潘颐龙手中接过木匣,放在他眼前。
“有心了。”徐爵见潘颐龙局促不安的样子,笑道,“潘府入座吧。”
说罢打开木匣,内中倒有不少曲谱,《浙音释字琴谱》《神奇秘谱》《风宣玄品》《西麓堂琴统》《杏庄太音补遗》《杏庄太音续谱》……刊印的非常精美,其中一些,徐爵曾在冯保处见过。
他还是很高兴地说:“内相见了必定欢喜。”
“下官不胜欣慰。”一句话,让潘颐龙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又说道,“闽中尚有不少宋版书,眼下下官正在访求,镇抚回京之日还望一并转呈。”
徐爵点点头,随口说道:“闽中是否有位杨表正的大家?”
潘颐龙一怔,微微思索,便想到,这位杨表正,字本直,是福建永安贡川人,宋代大儒杨时后人,自号巫峡主人,别号西峰先生。
“下官听说杨本直一直在武夷山中隐居。”他含糊说道。
徐爵淡淡说道:“内相对杨大家很是欣赏,听说前几年,他与浙派琴操论争,一人舌战群儒,风采如此,内相念念不忘,若是有机会,可请他入京一叙。”
潘颐龙笑道:“下官必派人访查,早点找到此人,以慰内相之望。”
此时的古琴操流派中,江派、浙派并立,而他们的分歧,其实就跟剑宗和气宗没有什么两样。他们争论的一个问题是:古琴谱要不要配歌、配文。
浙派是去文派,他们说的是,音在文之先,人在不会写文章的时候就学会唱歌了,音乐自传圣人之道,以文释音,反而扭曲了圣人之道。
江派是尚文派,他们说的是,圣人之道,先以文,再以音,圣人文章、汉唐古文莫不可以歌,文是乐之基,没有文,就会背离圣人大道。
这些年来,浙派的主张渐渐占据上风,杨表正一人与浙派论争,不落下风,挽回了江派颓势。他还把《离骚》、《出师表》这些有名的文章,纷纷谱曲。
令狐冲若是重生,一定会双目含泪,对杨表正表示一万个赞同。因为曲洋、刘正风的《笑傲江湖》恰恰只有谱,而不配歌文。
端茶送客之后,徐爵便缓步走向藏春亭。
余沧海已在亭外相迎。
徐爵来到亭中,一言不发坐在主座,两名锦衣卫百户持刀站在他身后,一位侍女忙给他斟酒。
徐爵吃了口酒,又见席上菜肴已凉,不禁皱起眉头。
一名锦衣卫便斥道:“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换掉。”
几名奴仆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听罢训斥,才急忙起身去撤掉旧菜,更换新肴。
徐爵笑道:“文雅,要文雅。”
那名锦衣卫忙躬身说是,站到了一边。
余沧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自从进到这亭中,锦衣卫就压根没有把他当回事,连坐都没让他坐。
余沧海何曾受过这等羞辱,想他青城派掌门,江湖中人哪一个敢不敬,现在却是一言不敢发。
他知道,这是徐爵故意给他一个下马威,可是他还是感到畏惧。
“老余有什么事情吗?”徐爵沉默良久才好像忽然想起来一般问道。
“接下来如何行事,还请镇抚明示!”余沧海忙躬身道。
他本就个子矮小,一躬身下去,竟然比徐爵坐着还要低,徐爵看着跟自己眼睛平行的道士黄冠,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余沧海目中闪过一丝狠厉,却是一动不敢动。
“余观主,坐吧。”徐爵自知火候差不多了,便收起调笑之意。
余沧海也暗自松了口气,拱拱手坐在座上,心中却是愤怒不已。
“余观主,咱有一件事情不明白?青城派和福威镖局的恩怨,真的是几十年前贵派长青子和林远图比武失败吗?”
余沧海心头大震,神色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忙道:“镇抚,贫道与内相……”
“慎言。”徐爵立即打断了他的话道,斥道:“跟内相有关系的是四川抚台王廷瞻。你何许人?跟内相有什么关系?”
余沧海忙起身拱手道:“是贫道失言。”
他心中愤怒之至,很久以来,他就在觊觎福威镖局,然而福威镖局后面的后台实在太厉害,况且前些年福建一直闹倭寇,若是青城派那时在福州城中动手,极有可能被认为和倭寇勾结,一直到现在,他曲意交好四川巡抚王廷瞻,在他的介绍下,自己才搭上冯保。如今,王廷瞻因为征蛮有功,进右副都御史,巡抚南赣,他就觉得,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徐爵又道:“你们啥恩怨,咱也懒得理会。求财吗!不寒碜。不过余观主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天下皆知,镇抚司实在丢不起这个脸啊?”
余沧海更是郁闷,他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福州的三岁小儿都知道了青城派的司马昭之心,林震南明面上委屈求全,实则暗自戒备,他青城派好歹也是名门正派,也是要面子的,这个样子,让他很难下手啊。
侍女已经换上菜肴,徐爵自顾自吃起酒来。
余沧海目光闪烁:“贫道定当设法挽回。”
徐爵抬头,摆摆手道:“咱不管,咱的事情已经做了,大宗伯,又敲打了一次,你那个儿子,我也捞了出来。不管怎样,咱只要自己那份。”
说罢,他就吩咐送客。
不一会,余沧海待要出门,一个锦衣卫却飞奔而来:“余观主留步,镇抚召见。”
余沧海无奈,只得原路返回。
徐爵正捏着一个酒杯发呆,良久才说出两句话:
“杀人就不要用摧心掌了,很难看。”
“阿弥陀佛。”
余沧海嘴角一阵抽搐,答应了一声,拱手退出。
青城派弟子早在门外相侯,看到脸色铁青的余沧海,一句话也不敢询问。
那老道回头看了一眼,沉声道:“走。”
他,余沧海,这仇记下了。
……
为爱江湖梦也寻,有泉来处乱云深。
凿开澄澈是天界,激起潺湲非世音。
福州城东十里东山上,有一座榴花洞。
万叠峰中,一条溪水,溪上一座木桥,过木桥上东山,石榴树丛中,便见传说中的榴花洞。
“四爷好拳法。”黄威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