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林远图被毁的神道碑
福威镖局。
林震南疲倦地坐在大厅中闭目养神,这两日太过疲倦,竟不知不觉靠着椅子睡着了。
他忽然做了一个梦:
镖局门口画着一道血线:“出门十步者死”。
出门报信的死了,出门买棺材的也死了,甚至买菜的也死了。
镖师、趟子手、车夫、船夫、账房、厨师、奴仆……
一个个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他如疯狂一般,挖开一具尸体,掏出了内脏,竟是碎裂一地。
摧心掌。
那尸体的面目不断变幻着:
幻化成妻子的模样,在他撕心裂肺的喊声中,竟是变成了林平之。
余沧海走入了镖局的大门,走进了家中的祠堂。
祖父的神位幻化成为一个老者,穿着僧袍的老者。
看到穿着僧袍的祖父,林震南先是愕然。
随即一阵激动,大喊着:“杀了他!”
在余沧海的笑声中,一道剑光闪过,那老者不闪不避,只是口诵佛号。
他才彻底绝望地喊了一声:“不!”
……
林震南一个激灵醒过来,头上尽是汗水。
“少镖头回来了。”
不知道哪个镖师喊了一声,接着,一阵嘈杂的脚步传来,几个镖师拥着林平之来到厅中。
林震南一把拉过林平之,看着他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颤,却又警惕心大作,急忙问道:“福州府如何今天把你放了?”
林平之还未回答,史镖头、郑镖头、白二、陈七四人已经跪在地上,史镖头沉声道:“总镖头,都是我等没有管束好少镖头,才惹来这场牢狱,还请总镖头责罚。”
林震南放开林平之,想到镖局正在用人之际,就亲手扶起四人,温言道:“这怪不得你们。都是我管教不严,你们都辛苦了,一人去账房领十两银子,好好休整一番,镖局尚且有很多大事要做。”
四人忙谢过林震南,知道父子二人见面,有许多话要说,略说了一下牢中情形和今日释放他们的情况就离开了。
林平之进门之后,就发现镖局有些不对劲。
镖师们都全副武装,每个人的神情看似都十分紧张。
再见到父亲,忽然发现他的额角起了不少皱纹,眼眶布满血丝,身形也瘦弱了一些,心中立即内疚起来。
“平儿回来了。”王夫人从后院匆匆赶来,看了一眼他的样子,不禁心中一痛,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几滴眼泪不禁掉落下来。
林平之既羞且愧:“都是孩儿胡闹,让你们担心了。”
又想到身上肮脏不堪,气味又难闻,忙挣开王夫人道:“孩儿先去换洗一下。”
林震南吩咐道:“你早些回来,爹爹还有事情要交代。”
林平之答应一声,匆匆往后院去了。
林震南和王夫人对视一眼,摇头轻叹,心中都想道:“平儿素来爱干净,这一次可受了不少委屈。”
“大哥,你是不是打算把镖局的事情告诉平儿?”
“他眼下年纪渐大,镖局的担子,慢慢要移到他的身上,这样的大事,怎么能不跟他说明?”
两人想到眼下的情形,儿子回来的一点点喜悦,顿时荡然无存。
林震南摇头苦笑道:“若是告诉了平儿,他准会说:‘咱们十省镖局中一众英雄好汉聚在一起,难道还敌不过什么少林、武当、峨嵋、青城和五岳剑派么?’”
王夫人闻言也笑道:“你定会说:‘咱们十处镖局,八十四位镖头各有各的玩艺儿,聚在一起,自然不会输给了人。可是打胜了人家,又有甚么好处?常言道和气生财,咱们吃镖行饭,更加要让人家一步。自己矮着一截,让人家去称雄逞强,咱们又少不了甚么。’”
林震南哈哈一笑,片刻之后,脸色就暗淡下来。
这两日四面楚歌。
说是请外援,最有力的外援是同安李氏,李良钦派来了其子李季用和九名弟子,不料李良钦忽然病危,老爷子年近九旬,风烛残年,已然支撑不了几日,李季用匆忙回到同安,倒是留下其他九人,恐怕也没有什么大用。
就这都让林震南感激不已,四省其他的武林人士,一听说是青城派,纷纷退缩。
王夫人一开始还说:“青城派如此无礼,咱们邀集人手,上四川跟青城派评评这个理去。连我爹爹、我哥哥和兄弟都请了去。”又或者道,“青城派准是怕了林家的七十二路辟邪剑谱,还有王家的宝刀。”
形势逼人,她的火爆脾气倒是收敛了不少。
林震南确实发了信,可是他并没有信心,洛阳王家家大业大,会跟青城派对抗吗?
再说,这是远水,青城派已经是近渴,洛阳王家到了,恐怕也只能给林家三口收尸。
倒是为了给请外援打掩护的正音戏班,来了两家,就等着王夫人“生日”时,登台演唱。
说是把南四省镖局的好手调来,胡大元的情报让他大吃一惊,青城派竟是准备同时挑了四省镖局,各省镖局也发现了端倪,他们的回信,反而是向总镖局求援。
说是和青城派好好谈谈,化干戈为玉帛,余沧海这两日干脆面都不露。
说是华山派准备调解,镖局的人到处查找来福州的江湖人士,华山派的人连影子都摸不到。
余沧海仿佛深夜之中的一只恶狼,盯着森林中躲在火堆前的福威镖局众人。只等篝火熄灭,就会毫不容情地扑上来。
这堆篝火就是“大宗伯”。
这是最让林震南绝望的,昨日他求见林燫时,只听到一个消息,“大宗伯”缠绵病榻,时日无多了。
今天来到被盗掘的林家祖坟前的时候,林震南的愤怒已经达到极点。
还有一丝诡异的感觉。
他重新收敛了祖父林远图的遗骸,发现依旧朽烂的尸体上穿的是僧袍,坟墓中陪葬的,全是经书、袈裟、木鱼、念珠。
甚至还有恐惧。
祖父的神道碑已经全部被破坏,上面用剑削,用石砸,字迹已经无法辨认。
他认定是青城派做的。
可是青城派对林远图恨到这种地步,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爹爹,青城派如此欺人,他们虽是名门大派,福威镖局和爹爹,却也不是浪得虚名。不如聚集十个镖局八十四位镖头,与青城派比划比划。”
林震南、王夫人:……
过了一会,锦衣少年来到堂中,一听见父母说起青城派一事,少年慨然说道。
……
“云枳啊,那林震南都没来上告,看起来是损失不大,这种事情过两天也就风平浪静了,你何必多此一举?”
侯官县衙,田瑞苦口婆心地劝着。
路平笑道:“上次闽越盗墓案,人家后人只拿回一成陪葬品,外加一张画像,谁还愿意报案?”
当年王审知盗墓案发生后,秀才王琨自称是王家后裔,官府不信,一看人家家谱,记录的陪葬物特别详细,就按照家谱追回了所有的赃物。
其中一尊水碗,橄榄形状,莹如金色,是东晋刘裕……不,是王审知墓重宝,大家甚至都不认识。官府只发还了一成给王琨,还有一幅王审知画像,其他的都收入府库,还有一些奇珍,解往京城。
“你可什么都敢说。”田瑞骂道,“云枳啊,现在市井都在传福威镖局遇到大麻烦了,前两天锦衣卫的事情,你忘了?你我何苦管这事呢?”
说起来他也是倒霉,在今年之前,城西一带是怀安县管,结果一过年,怀安县就撤县了,整个县都划入侯官,原有的胥吏也全部免职,这等于老田一个县的干部,要管原来两个县的事情,还惹上福威镖局这么大个麻烦。
从侯官县一无所获,路平就打算去找胡大元。
一到茶肆门前,他忽然觉得心头的气息在躁动。
当下也不入茶坊,装作散步一般,往府衙走去,到了府衙,在捕房跟黄威说了两句,取了一套戚家刀法,就去了府衙后的官宅。
在官宅喝了杯茶,还是觉得十分的不安,又从后门出,回到衣锦坊,那种紧张的感觉才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