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角落

“哦。”何伟接了个话，就不说了。

“怎么不带他来一起吃？”唐强眯了眯眼。

“他不来，说是家里有事，得赶紧回去。”韩毅放弃了扒拉全是蒜蓉的烤茄子，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牙签肉，“不过我说了下次请他吃饭，他没拒绝。”

“哈哈哈，好，回头也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何伟端起啤酒一口气就闷了半瓶，“你那同学一看就很厉害，说不定还能带我们赚大钱。”

“算了吧，他赚钱的路子你确定你能做得下来？不如多搬砖。”韩毅直接就是一个打击。这牙签肉简直比那烤茄子还要逆天，比指甲盖还小的肉除了证明切肉的人刀工了得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吗？哦，有，坑钱。

“也是。我们都是搬砖的命啊。”唐强感慨一句，“要是当初……”

见唐强又要开始伤感春秋，韩毅连忙把被自己扒拉过的烤茄子一整个丢他碗里：“多吃点，别想你的那点过去了。我都听过十几次了。”

“对，还是小毅说得对。你多听听。”何伟在一旁赞同地点头，他认识唐强比韩毅更早，他听唐强忆往昔的次数估计得有二三十次。无时无刻不想堵住他的嘴。

唐强只是嘿嘿一笑，看着碗里被扒得稀烂的茄子，有些脸黑：“你把这茄子搞成这样谁吃啊，你留着自己吃吧。”

说着，唐强把茄子给他丢了回去。韩毅瞥了他一眼，自己吃就自己吃。

几人嘻嘻哈哈着，爽朗的人总是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想太多，只要每天生活过得滋润，吃得好，睡得好，工作不多能够按时完成，工头也不拖欠他们工资，能够正经结款，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本就是夏天，哪怕已经是太阳就要下山的傍晚，热量依旧足以给人去水减肥，更别说满是人群的美食街，烧烤店的火温更是加重了这里的氛围，每个人都沉溺在这里，暂时洗去日常的疲惫，大概跟蒸桑拿一个原理。

韩毅他们所在的这家烧烤店店门正对着美食街的出口，所以他才能第一时间看到林文的出现。看到林文是个意外，之前老板烤好了烤串，但是正是晚饭时间，来店里的客人特别多，老板实在是太忙，就需要他们自己去拿一下自己点的东西，韩毅自然是自告奋勇的去了。拿着烤串回桌的时候，正巧看到林文过来，他就直接在一旁扯了根打包用的袋子，把烤串往里面一放，提着烤串就在其他人的注视下离开了烧烤店。

韩毅既然看见了林文，自然看见了走在他前面的那几个学生。他不认识，但他确信，林文在跟踪那几个学生，那几个学生一进入美食街后，林文马上就停下了脚步往回走。

他在想，那些学生是谁，林文又是为什么要跟踪他们。

吃饱喝足，韩毅去付钱。老板娘在一旁数着签子，这烧烤店和其他烧烤店的区别不大，按照签子和盘子计数算钱。

明明没吃多少，但是那签子就是有很多，很大一把。综合考虑下来，韩毅觉得这都是牙签肉的错，又少又贵，下次出来绝对不点牙签肉了。

但他忘了，自己上一次来这家烧烤店的时候也说过这话，而这次他也确实没点，这都是唐强跟何伟点的。

傍晚，韩毅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工地这简易的屋子，每一间都可以住两个人，唐强跟何伟住在隔壁那间，这一间是韩毅跟另一个三十几岁的人，两张小床之间是一道不过半米略多的过道。这么近的距离，韩毅这翻来覆去的声音自然会被临床听见。

“怎么了？睡不着吗？”另一张床上的工友被他的声音弄得睡不着，满是倦意。

韩毅知道自己打扰到舍友休息了，连忙平躺不再翻身，良久后才回了句：“嗯。”

只是此时舍友已经在迷迷糊糊间睡着了，还发出了震天的鼾声。比起韩毅翻身的声音，舍友这鼾声明显更影响睡眠，但神奇的是在这颇有规律的声音下，他居然也很快就有了睡意。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自己，那个过去的自己，很久很久之前那个小小的自己。

工地人的时间跟寻常人的时间总是那么不同，一大早，他就已经醒来，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了，这时还不足七点。在集体洗漱的地方，唐强正拖着何伟，看到洗漱完毕的韩毅时只跟他打了个招呼就继续拖着何伟去另一边洗脸去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虽然不至于看不见，但走在路上总觉得眼前有一种缥缈的感觉。工地内的环境很是普通，四处乱作一团，能看见的只有各种工地机械和建筑材料，昨天工作时激起的尘埃经过一夜已经落在了地面，一夜的安宁也将在这之后被打破。

韩毅向来不喜欢工地，能看见的除了灰白色和绿色，几乎没有其他的颜色。死气沉沉的，只有工作时那吵闹的声音才能让这里增加些许生机和动力。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唐强跟何伟也走了过来。

“看什么呢？”何伟站在韩毅的旁边，向远处看去。比起之前被唐强拖着的疲倦样子，何伟现在已经清醒多了，这都是那冷水洗脸的功效。

“没看什么，站在这里醒一醒脑子。”韩毅往旁边走去。

“搞不懂你。”何伟用手洗了洗脸，一会就要上工了，可不能再这么昏昏沉沉的。

“我出去走走，上工前回来。”韩毅没搭理他，朝着工地外走去。

“去吧去吧，知道你要去。别忘了带两瓶下饭菜回来，没菜吃了。”唐强对他摆了摆手，自从韩毅有了每天早上出去逛逛的习惯之后，他们的下饭菜都是叫韩毅带回来的。

他们的生活习惯算得上是怪异，有时候很节约，有时候又很浪费。他们可以为了节约经常吃罐头菜，偶尔点菜或者自己做，但也会为了打牙祭花很多钱。何伟就曾算过，如果他们不去打牙祭，把那笔钱用来摊一摊，就不用经常吃罐头菜了，但最后还是没能达成一致。

吃一段时间的苦再选个时间享受一番对他们而言比每天都吃一些不上不下的东西要诱人得多。除了他们大约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为了确保上工的时候有气力，肉菜还是不能少的，必须有的东西还是不能解决。

韩毅和守门的工友打了个招呼就出门去了。他每天早上走的都是固定的路线，一路到商超，然后再回头。

以前是没菜的时候他们三个轮流去那个商超里买下饭菜，最近他有了每天早上出去走一走的习惯之后，买东西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自然也不会推辞，本就是顺路就能做到的事情，并不麻烦。

倒不如说，这还能让他出去的目的变得名正言顺。

工地外面的环境比工地内的好上不少，虽然也就只有道路两旁的几颗绿化树，眼过之处铺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颜色，各式各样的商铺牌子挂在上方，看着有活力得多。

他走到那个熟悉的超市，从那个货架上拿下几瓶他们三都爱吃的罐装菜，直到买完单，再回头。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已经做过很多遍了。

只是，韩毅回头看了一眼另一边。上一次他把林文送回家之后才知道原来林文租的房子居然这么近，不用五分钟就能走到这里来。

打开手机，没有新的消息，那个他刚回去不久的班级群已经两周没有人发言了，它在短暂的回光返照之后又昏睡了过去，那群里最后一条消息还是自己发的“早”。

犹豫了一下，韩毅收起了手机，慢慢地溜达着回工地。

时间卡得恰到好处，回到工地后把手上的下饭菜放进唐强他们寝室，就去上工。当然，钥匙是唐强他们给他的，绝不是什么轻易的入室的行为。

仔细算算时间，韩毅来到这个工地也有三四个月时间了。他是跟着唐强和何伟一起来的。

他们三个人中年龄最大的就是唐强，也只有他有着最多的路子找工作。何伟的年龄只比韩毅稍微大一些，当然也比他先跟着唐强。韩毅刚进入社会的时候，没有什么技能，又急着用钱，在亲戚的推荐和带领下进入了某个工地开始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他技能没什么，但是蛮力还是稍微有一些，但毕竟那时候他年龄还小，再怎么样也比不上那些已经在工地上做了好多年的老前辈。一开始的时候就只能做一些轻松的活，而且经常会觉得累，常常停下来休息。

这样就经常会导致工期进度拖后，但好在他毕竟只有一个人，那么大一个工地，也不至于因为他一个人就导致跟不上进度。再加上带他的那个亲戚也很靠谱，手把手带他入门，帮他，这才让他一步一步的习惯在工地上的脏活累活。

那段时间他对老师的话深以为然，不好好读书确实只能赚些辛苦钱，虽然钱确实不算少，但绝对不会高到哪里去，而且累也是真的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做下来的事情。

就是在那个地方，他遇见了带着何伟的唐强。他叫他唐叔，唐叔比他要大上二十余岁，那时候已经四十几了。至于何伟，韩毅一开始是叫他伟哥，因为何伟大他四五岁的样子，但是何伟本人嫌弃伟哥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难听了，就像是在叫某种蓝色小药丸似的，不让他叫，就让他叫名字，那之后韩毅也就叫何伟本名了。何伟和唐强一般都习惯叫他小毅或者本名。

唐强虽然年龄大，但却是一个心很善良的人，一点没有那种老职场或者老工头的感觉，为人特别率真耿直。在发现韩毅这么个苗子之后，唐强就没少帮助他，各方各面的帮助都有。

韩毅也不是什么笨人，自然是能感觉到唐强对他的好。两大老爷们相处着相处着就这样认了叔。

几人聊天的时候，韩毅才了解到何伟跟他的情况差不多。不过何伟比他还艰难些，一开始进入工地的时候并没有亲戚照拂，更多的时候全靠自己。做不下来的活加班也得做，时常会被一些老工友呼来喝去的，也没少挨骂。

他也算是幸运，遇见了唐强，虽然磕磕绊绊但也算是平安度过了那段略显艰难的时期。那之后何伟就认定了唐强这个人，经常是唐强说哪里有活他就跟着去。他本就不算是什么有依靠的人，这样做倒也算得上是稳定。

当然，韩毅后来也差不多，一直都跟着唐强在各种工地里混。唐强也是一点都不亏待他们，哪里有活是真叫他们，一点也不藏着掖着。总的来说，唐强就是这样一个老好人。

只是，唐强从来没跟他们说过自己的故事。大约是觉得他们幼稚，那种长辈的感觉还是不可避免。当然，这也并不是什么让人觉得难受的事情。

他们既是朋友，又是工地上的师徒关系。在唐强的带动下，何伟和韩毅也学会了不少的东西，比如一些简单的工地机械的操作办法，那玩意儿又不需要考证书，但只要学会了，能做了，就能勉强算个技术工人。赚钱也会更多，当然，能干的活也会更多，而且会比较偏向技术，而非一开始的纯苦力。

唐强还夸过他好学，说他这人不怕辛苦，只要有人愿意教，只要他有能力学，什么东西他都愿意学一点。

对此，韩毅总是回答他：“没办法，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和事啊。”

唐强已经对他这个略显中二的答案免疫了，每次都只是嘟囔一句：“这么大个人了还说这种话。”就走了。

韩毅的回答当然是真心的，他的想法就是要多赚钱，赚越多的钱越好，只有这样有些烦恼才不再是烦恼。

不过，工作累了的时候，他们也会相互结伴出去。不是去美食街吃东西，就只是单纯的转一转，看看夜景。他们这些在工地干活的人，上午和下午是很难有这么多空余时间的，早上又不可能太早。一般要想出去放松就只能等下午下班之后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