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违逆至尊者，一命尝尽九死
安业十三年，正月廿四，刚至卯时。
御街早被戒严，周遭尽是盔明甲亮的龙禁尉。
此次至尊出行，轻车从简。
隋康帝顶盔掼甲，亲率三千龙禁尉，花费小半时辰抵达神京西城门。
正是这时，远远地，一匹黑色骏马从后方疾驰而来。
马背上，贾珑头戴红缨百炼盔，身披龙鳞明光铠，体挂绛紫山河袍，单手倒提方天戟，腰悬长剑，弓箭随身，单人匹马追赶而来。
“这小子…”
隋康帝嘴角微杨，抬手示意龙禁尉放行。
待战马靠近，贾珑当即拉紧缰绳，勒停了战马，随后离镫下马，屈身作揖：“至尊，请恕珑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隋康帝莞尔一笑：“你倒是机灵，知道追来这里。”
贾珑面露不解，道：“昨儿至尊可是与珑约定过了，何故先行？”
幸好他早早起来，不然就被隋康帝丢下了。
隋康帝并未多言，只有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传来：“既然来了。贾珑，跟在朕身后。”
“驾！”
话音刚落，隋康帝拨转马头，胯下宝驹四蹄翻腾，一骑绝尘而去。
三千龙禁尉皆都缄口不言，策马跟上。
贾珑居然看见戴权也在，不及多想，赶紧翻身上马，驱马跟了上去。
正是旭日东升之际。
背着朝阳，数千战马奔腾，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大地随之震动。
铁网山距离神京约莫三四十里路，隋康帝此次出行所选的龙禁尉皆为骑兵，因此行军速度很快，一个半时辰便抵达目的地。
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知晓至尊今日要来铁网山猎虎，便早早派遣兵马过来安营扎寨。
隋康帝亲自领军进入铁网山地带，又行了两三里路，便见到连绵的营帐，而大营正中一顶金帐显然是为隋康帝准备的。
隋康帝下马将缰绳交给亲卫，又派遣一名老将带人去寻那“白虎”，旋即朝着贾珑道：“随朕进帐。”
“是。”
贾珑亦步亦趋跟在隋康帝身后，途中瞅了一眼那名老将，眼底流露一抹探究之色。
戴权在他耳边低声道：“那是神武将军冯唐，可以信任。”
“知道了。”贾珑微微颔首。
神武将军冯唐，红楼四侠之一，冯紫英之父。
冯家和贾家也属世交，只是平时人员往来不多，关系算不上密切，不过逢年过节都会互相赠礼。
金帐内部空间极大，且已经被炭火烘烤过，温度适宜。
隋康帝居中而坐，眼睛盯着盆中燃烧的炭火，不知在想什么。
戴权、贾珑立于两侧，帐内安静异常。
贾珑这才注意到，戴权衣袍内里竟也贯甲，有些意外。
戴妈妈也豁出去了啊。
稍歇片刻，近卫禀报：“禀至尊，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求见。”
“宣。”
伴随着脚步声接近，王子腾进了进帐。
金帐里只有三个人，王子腾一眼瞧见贾珑，表情顿愕了一下，后者微垂眼帘。
王子腾不及多想，赶紧收回目光忙，上前向隋康帝叩首，道：“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叩见至尊。”
隋康帝微微颔首：“平身。”
“谢至尊。”
王子腾站起身，拱手道：“禀至尊，臣已命五万京营大军驻扎于外围，没有至尊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铁网山。”
隋康帝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王子腾见隋康帝一言不发，悄然退至一旁，不经意间发出了一道旁人无法察觉的细微叹息之声。
贾珑悠悠抬眸看去，王子腾似有所觉，抬头看过来时，前者已再次垂下了眼帘。
王子腾微微皱眉，旋即也缓缓垂下眼帘。
此刻，他内心的犹豫和挣扎纠缠在了一起，不知何解。
贾珑忽然开口，狠声道：“至尊，那头白虎若敢现身，珑便将它脑袋剁下来，再剥了毛皮，献给至尊当垫子坐。”
隋康帝扬唇一笑：“那可是朕的猎物。”
贾珑摊手：“就太可惜了，若这里多几头白虎就好了，完全不够杀。”
隋康帝畅然道：“异兽白虎由朕亲自猎之，其余一应豺狼虎豹，全都归你，好叫你杀个痛快，如何？”
贾珑拳掌相击：“领命！珑要让这里的豺狼虎豹尽数灭绝，杀个片甲不留。”
隋康帝开怀大笑。
王子腾听得眼皮直跳，踌躇半响，一咬牙站了出来，拱手道：“禀至尊，兴许白虎在山林深处，不如…”
隋康帝抬手打断，淡声道：“白虎究竟何在，待朕的卫队巡视归来，才能为朕解答。”
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你，朕不相信你。
王子腾支支吾吾还想说什么，陡然瞟见贾珑射来一道隐晦目光，顿时心中一凛。
这小子究竟何意…
方才是否暗示了我什么？
太上皇让他率京营兵马拖住至尊，究竟想要干什么？
王子腾一头雾水，两眼迷茫，完全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他并不清楚太上皇的具体谋划，只是太上皇的命令他不能不听，却心里清楚绝非好事。
隐约感觉，这大隋似要变天。
听太上皇的，拖住至尊。
亦或是向至尊坦白，铁网山根本没有白虎。
王子腾踌躇不定。
然而，时间却不给王子腾机会细想了。
冯唐昂首阔步来到帐内，拱手道：“至尊，‘白虎’已现。”
“没有认错？”
“臣尚未老眼昏花，绝无认错的可能。”
“好。”
隋康帝颔首，缓缓起身，幽幽说道：“朕就猜到，朕不死，他不会安心坐上去。”
“只是不知，是否是父皇本意。”
王子腾心中大骇，至尊刚刚说的是谁…
谁要至尊的命？
谁要坐上去？
是太上皇吗？
王子腾头皮发麻，下意识就想要逃离这里，可喉咙发干，双脚也像灌了铅一样。
他妈的…
这是他能参合的事吗？
太上皇啊太上皇…
我信了你的邪！
王子腾欲哭无泪，后悔不迭。
难怪贾珑方才说什么要把豺狼虎豹杀个片甲不留，原来是有人叛乱…
下一秒。
隋康帝一句话令王子腾惊醒过来。
“王子腾，你去外围镇守，没有朕的命令，京营不得擅动。”
王子腾嘴唇颤动，不知如何应对，耳边听见贾珑语重心长的声音：
“王世叔，你面前乃大隋至尊。”
“逆天搏命者，九死尚有一生。”
“违逆至尊者，一命尝尽九死！”
王子腾如遭雷击，双腿一软，跪地道：“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