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刘屠户
燕子镇的屋舍楼阁错落有致,青砖石瓦铺就的长街上,行人捉襟见肘,络绎不绝。
项而生拽着一根犹如小臂般粗壮的猪尾巴,在熙熙攘攘的菜市街头穿行。他身后拖拽着的庞然大物引得路旁的行人纷纷侧目避让,直至他走到一个规模宏大的肉铺前才停下了脚步。
说是肉铺,但其规模不输镇上的酒楼,十来个操刀的伙计在摊位前忙碌,或剔骨,或割皮,或剁肉……
而在摊位的后方,一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大汉正悠然自得地躺在太师椅上,双目微闭,似在假寐,一把缺了齿的蒲扇轻轻搭在他满是黑毛的胸脯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镇关东……想必就是他无疑了。”
项而生自燕子镇西头一路走来,沿途竟未发现一家肉铺,直至此刻站在眼前这家,显然,整个镇上的皮肉生意都被这位摊主一人独揽。
“哟~少侠看着眼生,应该不是本镇人士吧?”
一名正忙碌的伙计放下手中的刀具,满脸热情地迎了上来。
“我是外地来的,路过林间时偶遇了这头畜生,特地赶来此地,想换些酒钱。”
“那少侠可真是身手不凡啊!如此庞大的家伙,我也是头一回见,恐怕得有上千斤重吧!”
周围的伙计见状也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围拢过来,好奇地打量着项而生带来的猎物。
“掌柜的,有大买卖上门了!”一个伙计回头高声呼喊,但镇关东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依然稳坐如山。
“不知少侠打算如何处理这头家伙?”项而生说道。
“我久闻燕子镇刘屠户的大名,据说其刀法超凡入圣,因此特地赶来,想请刘屠户指教一二。这头猛兽,我只取头部之肉,其余部分,就当作是我的一点敬意了。”
“哈哈哈哈——”
项而生话音刚落,肉铺后面便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音粗犷而嘹亮。紧接着,镇关东手持蒲扇,一边拍打着自己油光发亮的肚皮,一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哈哈哈哈……少侠真是太过奖了,刘某哪有外界传得那么神乎其神啊。”
刘屠户瞥了一眼身旁的伙计,蒲扇轻轻一挥,伙计立刻心领神会,转身快步离去。
尽管刘屠户表面上开怀大笑,但眼角余光却早已将项而生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
“少侠这把腰刀,真是让鄙人倍感亲切啊!”刘屠户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这腰刀是在京城名匠手中打造的,阁下应该无缘得见。”项而生淡然回应。
“哦?是嘛……”刘屠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就在这时,先前跑出去的伙计回来了,手中多了一把杀猪刀,霞光熠熠。
刘屠户接过那把杀猪刀,身形一跃,稳稳地落在了猪妖的背上。俯身而下,刀尖精准地刺入了猪妖的脖颈处,随后,一股气流缓缓在他手臂周围盘旋。
紧接着,刘屠户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喝,刀气猛然四散,与此同时,猪妖的骨头发出了“嘎嘣”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那颗硕大的猪头便轰然倒下,而刀口处平整光滑,不见丝毫血迹沾染。
“如何?”刘屠户身形轻盈地跳下,稳步走回肉铺,将那把寒光闪闪的杀猪刀稳稳地钉在案板上,眼神中带着几分得意,“可见识到了我的手段?”
“刘兄的武艺果然非同凡响,令人叹为观止。只是小弟对这猪头实在棘手,还请刘兄再帮我一个忙,从这猪头上取出十斤精肉,细细剁成臊子,务必确保其上无半点肥油。”
“没问题。”刘屠户爽快地应允。
随即,手法娴熟地从猪头上精准地割下肉块,细细地剁成肉泥。
十斤肉绝非小数目,刘屠户足足忙碌了半个时辰,炎炎烈日下,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用荷叶仔细包好,一并送与这位兄弟。”刘屠户擦了擦手汗,嘱咐道。
“且慢!”项而生突然出声打断,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刘兄的手艺实在令人钦佩,小弟斗胆再请刘兄施展一番,另取十斤肥油来,务必确保其中无半点精肉掺杂,同样细细剁成臊子于我。”
“嗯?”
刘屠户闻言,微微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项而生,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
“不会太麻烦您吧?”项而生察觉到了刘屠户情绪的变化,但仍保持着礼貌地问道。
“倒也不妨事。”刘屠户淡淡回应,虽然心中略有不满,但碍于颜面,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这一剁又是大半个时辰,待到剁完之时,刘屠户已是汗流浃背。
刘屠户挺直了腰杆,用抹布轻轻拭去脸上的汗水。
“刘兄真是臂力惊人,切了这么久的肉都未见丝毫疲惫之色,屈居在这小镇当个屠户,实在是埋没了您的才华啊。”
这时,项而生也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大西瓜。
“这天气酷热难耐,小弟特地给刘兄买了一个西瓜来解渴,只可惜忘了让那瓜贩帮忙切开,还得麻烦刘兄您亲自动手了。”项而生边说边将西瓜放在了案板上。
“好说,好说。”
刘屠户一手稳稳地按住西瓜,另一手则持刀猛刺下去,刀光一闪,瓜汁四溅。
劈开一看,瓜瓤竟是白中带着一丝绿色。
刘屠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不会是故意拿老子开涮吧?”
“刘兄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要是故意消遣您,又何必费心给您买瓜呢?”
“你不是故意的?你给老子吃这种生瓜蛋子!”
“刘兄既然您还有力气发火,那不如就麻烦您再将这西瓜剁成臊子,记得上面不要留半点瓜皮。”
“你——”刘屠户怒不可遏,双手重重地按在肉案上,插在案板上的杀猪刀随之剧烈震动,“故意找茬是吧!”
“是又怎样?有本事你杀了我!”
项而生毫不惧色,抓起两包肉臊子,照直朝刘屠户的脸上砸过去。
啪一声,肉臊子准确地击中了刘屠户毫无防备的脸,喷散开来,像下了一阵肉雨。
“老子今天非把你剁成臊子不可!”刘屠户彻底被激怒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过肉案,一手紧握杀猪刀,另一手猛地伸向项而生。
项而生眼疾手快,猛地朝后退却两步。
刘屠户的抓取虽然落了空,但他手中的杀猪刀,气若游龙,以弧形轨迹猛然扩散,瞬间撕裂了项而生的衣衫,并在其左肩膀处留下了一道深达一寸有余的伤口,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而刘屠户则趁此机会,箭步上前,刀尖直指项而生的胸膛。
项而生抽出了腰间的钢刀,拼尽全力抵挡,然而,实力的悬殊让他逐渐落入下风。
几次激烈的碰撞过后,刘屠户的杀猪刀深深地嵌入了项而生的胸膛,他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无力地倒在了血泊之中,鲜红的血液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刘屠户站在原地,喘息声如同风箱般粗重,眼神中没有胜利后该有的得意,反倒略带茫然。
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小子在死的时候,脸上既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反而……反而是在笑?
一种近乎满足的笑。
真是奇哉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