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怪盗的预告信
1914年8月18日，清晨。
英国侨商爱德华·伯恩斯一如既往地起了个大早。他径自推门来到了自家的阳台，从二楼俯瞰着这座尚还半梦半醒的城市，心中充斥着众人皆醉我独醒般奇异的快感。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不光是生意场上众所周知的准则，更是这位中年商人一生的信条。
凭借着对速度的极致追求，他在业务上击败了不知多少竞争对手，如此才能以外国人的身份在这座劳碌的城市中立足。也正因如此，他对来得早的事情总有一种特别的偏爱。
整个巴黎第八区的报童们都知道，伯恩斯先生对报纸的品牌与立场没有任何偏好，但他却会忠实地购买每天送到他家楼下的第一种报纸，并为此付出五倍的价钱。
正因如此，在每天从报社拿到报纸后，他们总会第一个跑到伯恩斯先生那儿碰碰运气——而这，也正是这位英国商人为尽早获取每天的最新消息，而故意采取的策略。
感受着巴黎清晨凉爽的空气，男人不自觉地在阳台上发了会儿呆。当他回过神来之际，一位年幼的报童已站在了阳台之下。
“报纸——新鲜出炉的报纸——！伯恩斯先生，不来一份报纸吗！”
男人的心中不禁有些诧异。他掏出怀表，确认了一眼当下的时间——四时五十分，比往日第一份报纸送到还要更早一个小时以上。
尽管心中对此有些疑惑，男人还是慷慨地对报童挥了挥手：“给我拿一份，交到我家女仆手里就行。”
“是，先生！”
十余分钟后，完成了洗漱的伯恩斯下到一楼，径自坐到了自家的餐桌上。
衣着端正的管家适时将今日的早餐、连带刚刚购得的报纸一齐摆在了男人的面前。好整以暇地品尝了一口咖啡过后，他悠哉地翘起了二郎腿，将尚还带着印刷机余温的报纸摊开。
“《法兰西回声报》吗，他们家的报纸来得这么早还真是罕见……”
“等等，这条新闻是……”
报纸的头版，忠实地报道了昨日英国大使馆遇刺，生命陷入垂危的消息。
可紧跟在这篇报道下方的，却是一篇字迹古怪的信件——
“犯下贪婪之罪弗朗西斯·伯蒂大使，
我已洞悉你勾结拿破仑博物馆馆长亨利·马塞尔，阴谋盗走王后项链一事。你借此挑动英法两国关系，诱发国际冲突的邪恶企图已暴露无遗。
我代表全欧洲所有爱好和平的民众，限你在今夜19时之前向两国人民道歉，并主动向警方交出赃物。
否则，我将于19时准时光顾英国驻法大使馆，取走你盗窃的珍品，并将犯罪的证据公诸于众。
此致，
A.R.”
“这，这……”
伯恩斯先生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该死……这种东西……他们怎敢报道这种东西……”
几乎是想都不用想，男人便意识到这封信件会在巴黎掀起多大的风浪。
而类似的情形，在巴黎的多处都有上演。当这座城市的大多数人逐渐转醒，这份情报最终被摆在英国驻法大使桌上时，舆论早已形成了一阵势不可挡的风暴——
“A.R.……亚森·罗宾（Arsene Robin）……”
“你们好好给我说说……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看着桌上那份明晃晃指向他们的报道，英国驻法武官皮特·亚当斯准将面色铁青。
“报，报告大人！在几家媒体的报道之下，现在几乎大半个巴黎都知道了这条消息。就连巴黎警方也在前不久向我们发来了问询，询问我们对此事是否知情……”
“你们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男人发出了怒吼。
准将环视着场上的众人，心中满怀怒火。他知道，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毕氏学派渗透进大使馆的成员。
“是谁……”半晌之后，他总算是咬牙切齿地开口道，“亚森·罗宾不可能凭空知道这一消息，究竟是谁擅自走漏风声，坏了我们的好事！”
场上的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在如此质问下接话。
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意识到这样不可能询问出结果的男人总算是强自平复了心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所有人，现在都给我去采取措施！”
“你！去联系我们这一方的媒体，让他们紧急撰写一篇反驳文章！”
“你！去会见法国警方，安抚他们的情绪，告诉他们一切都是亚森·罗宾编织的谎言！”
“关于伯蒂大使……我们原本的计划需要做出一定的改变。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让他清醒过来，向媒体指控那人的罪行。”
“至于其他人……现在都跟我过来安排大使馆的防守。”
男人冷哼一声，从座位上长身站起。
“亚森·罗宾说要从我们这里偷走东西，看似暂时扳回了一城，实则却已将自己置入了毫无退路的境地。”
“他今晚若是不来，一切的舆论都将逆转，让他再无翻身的余地；可若是真的来了……哼，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走得出去！”
……
时间进入下午，亲英国一方的媒体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反击。
包括《侨民报》、《莱茵时报》等媒体纷纷进场，在对那封信件发起质疑的同时，也首次登载了自刺杀中醒转的英国驻法大使的证词。
根据他的言论，这场性质恶劣的刺杀是由一位自称“亚森·罗宾”的歹徒所为。此人是一位法兰西极端民族主义者，对一切外国侨民均心怀怨恨，希望民众擦亮眼睛不要被其言论煽动云云。
人们理所当然地注意到，预告信底部的署名“A.R.”显然便是“亚森·罗宾”的简写，有关报道也被视为是英国驻法大使馆针对信中指控的正式反驳。一时之间，双方的支持者在各色沙龙、俱乐部、乃至大街小巷上争论不休，好不热闹。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
在高楼上冷眼俯瞰着这座城市中发生的一切，约瑟芬旋即转向了身旁的男人。
“借由媒体的宣传，将偷盗钻石项链与证明亚森·罗宾的清白合并为一件事情，的确算得上是一着妙棋。”
“可你是不是忘了，这样的行动也会刺激到学派一方，让他们更进一步地强化大使馆的守备，为你今晚的行动带来更大的困难？”
“事实上，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出乎她意料的，卢平反倒露出了大胆无畏的笑容。
“他们试图以防备盗贼的心态防备亚森·罗宾，但这反倒正中了他的下怀——因为亚森·罗宾从来都不是一般的盗贼，防备他的人越多，他的权能反倒会越强。”
“而现在，我们仅需等待大幕拉开的那一瞬间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