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两位侦探
“该启程了，大使先生。”
对着面前这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使馆的工作人员轻声开口道。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曾被称作“大使”的人：他神色衰败、目光呆滞、对外界的任何刺激仿佛都做不出丝毫反应，只是机械似地凝视着眼前的虚空。
男人不禁发出一声叹息——这个可怜的老人，他本可在短短几年后光荣退休，以外交官的荣誉在英格兰乡下安享晚年。
可他却偏偏要将自己那贪婪的手腕伸向他绝不该触碰的东西，并因此为大英帝国及女王的声誉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可以预见的是，唐宁街和白金汉宫里那些高高在上，真正主宰了帝国命运的大人物们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他很可能会被送入那座关押着帝国最重要犯人的监狱——伦敦塔，而这甚至还仅仅只是一切残酷刑罚的开始。
大使先生……究竟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呢？
这位使馆的小雇员想破了脑袋，都没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
不过出于对眼前这位老人长久以来积威的敬重，男人还是恭恭敬敬地向他开口：“那就请您在此稍等片刻，我现在将前往柜台，为您办理登艇手续。”
“希望您今后在英格兰的生活有上帝的保佑。”
“……”
老人呆滞着，不发一言。
事实上，自怪盗亚森·罗宾从大使馆内盗走了那串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之后，对方便一直是这副失神的模样了。故而工作人员并未对此感到奇怪，只是鞠躬行礼后，便主动离开，做起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然而他却没能发现，就在自己背过身的瞬间，大使的眼中却忽然闪过一丝令人难以逼视的光。
有如困倦了一般，老人低垂着头颅，再不掩饰脸上恣意的笑——
……活过来了。
亚森·罗宾那个混蛋，只怕根本不会想到吧——早在他控制住大使身躯的那一刻，自己便早早留下了救命的后手。
至此，世界上已再不会有人阻止自己返回学派的据点。
他将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劝导学派高层派遣高阶超凡者，对那个该死的恶魔进行截杀，在其还未来得及进一步成长之前将他扼杀在襁褓之中——而这，便是他对学派、对那宏伟真实之数最后的忠诚……
老人狞笑着，在心中盘算着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可就在这时，一个高亢而明快的声音却粉碎了他的一切妄想。
“弗朗西斯·伯蒂大使，没错吧？”
老人的表情顿时僵硬在了原地。
他持续低垂着脑袋，试图伪装出一副痴呆的模样。然而对面的那人却根本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不带丝毫感情地发号施令道。
“艾拉，让这位先生好好跟我们说话。”
“是，小姐。”
伴随着高跟鞋那清脆的声响，一双纤细的手臂抓着老人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来。
但这位老人却万万没有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位如此清丽的少女：她端坐在漆黑的轮椅之上，身穿淡卡其色风衣礼服，小巧的猎鹿帽下，细密顺滑的银白色长发向下铺散着，几乎要与地面平齐。
“初次见面，大使先生。”少女似笑非笑地凝视着面前的老人，淡香槟色的眸子就仿佛无底的深潭，“我是来向您询问钻石项链窃案相关事宜的。”
“……”
“不能说话吗……”面对他的沉默，少女毫不留情地发起了进攻，“但您的眼珠微微上翻，呈现出大多数人想要撒谎时下意识的举动——这至少说明，您并不像自己想要展露在外的那样，没有半点知觉。”
“……”
“您看，您自己的嘴角又不自觉地向下倾斜了零点几个毫米。”轻轻叹息一声，她就像是不忍卒睹般阖上了双眼。
“未经严格训练的人，是没办法对自己的微表情撒谎的——对您而言，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一切，至少还能为自己争取到一个相对宽大的结局。”
“……你到底是谁？”每一处细微的心理变化都被少女道破，老人再无法自制地死死盯向对方，“又是如何能凭这些看穿我的真实身份的？”
然而话音刚落，少女便露出了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这么简单就被我诈出来了？”她眨眨眼，“真遗憾，我还以为您会装傻充愣到最后呢。”
“你……！”
然而少女却似乎完全没有顾忌他的怒火，只是缓慢地，仿若嘲讽似地，用右手食指敲击着自己的大脑。
“这可是常识啊，我的朋友。”她微微一笑，“微表情的持续时间不过二十五分之一秒，且常被虚假表情迅速覆盖，哪怕是最专业的犯罪心理学家，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能百分之百地读懂呢。”
“当然了，这其中同样也包括了我——但谁让人类根本不敢对自己理解不了的事情做出反驳呢？”
“……”
“苏格兰场赴巴黎调查团特聘顾问，夏洛特·福尔摩斯向您问好。”少女提起裙摆，就仿佛自己的双腿尚还健全般向着面前的老人鞠躬行礼，“但我认为，‘残缺的星光体，还是尽快从本不属于他的身体上散去为好’——”
话音刚落，大使便骤然低垂下头颅，仿佛真真切切地失去了一切言语的能力。
少女就这样无言地凝视着面前这具空壳，半晌之后，才轻声开口道。
“我们走吧，艾拉。”
“是，小姐。”
一身女仆打扮的少女自老人身后走出，什么都不过问地将双手放在轮椅的握把之上，仿佛对适才发生的一切没有半点关心。
她就这样推着轮椅调转位置，朝着与老人相背的方位径自离开。可就在这时，一阵不合时宜的掌声却忽然在房间中响起。
“不愧是近些年在英伦三岛上一鸣惊人的大侦探。”一位身形瘦高的男子迈入房中，双眼中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就连我都要忍不住叫好了，福尔摩斯小姐。”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洁白色西装，发量有些稀疏，但容貌却极为英俊。面对这万人迷般的男子，夏洛特·福尔摩斯忍不住低下脑袋，脸上满是厌恶之色。
“您好，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再度抬起头时，少女早已伪装出了一副礼貌而友好的面相，“看来苏格兰场提到的另一位顾问就是您了。”
“我也没有想到，此次竟然会与您共事——缘分果然是件奇妙的事情，不是吗？”仿佛丝毫没能注意到对方语调中的疏远，男人自顾自地开口。
“听说您在之前的案件中与犯罪集团搏斗，不幸被流弹击中了腿部？”他故作同情地问道，“苏格兰场的高层也真是的，竟会在这种情况下也为您安排工作。”
“这就不劳您关心了。”夏洛特微笑着回答，“我只在乎邪恶是否被绳之以法。”
“邪恶……嘿……”
“……您这是什么意思？”
“您应该明白的，福尔摩斯小姐。”男人无谓地耸了耸肩，“明面上，我们是来调查大使馆腐败案的。但女王陛下实际想要托付的任务，想必你我都是心知肚明——”
“……”
“怪盗亚森·罗宾，被誉为自罗宾汉之后，全欧洲最伟大的义贼。”
男人张开嘴，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您难道不认为，这是件很有意思的挑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