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丞相
苏羡睡了个难得的懒觉,出现在隐庐酒坊时精神已恢复了七八成。
见识了众生皆苦,但自知自身难保的她并不会为超出能力范围外的苦恼绊住手脚,惦记着与枭约定好的时间,她甚至提前了一刻钟到。
店内一向冷清,只有掌柜的自己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
苏羡正准备开口打招呼,后面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掌柜的,粮食给你送来啦,你点点?”
掌柜的抬起头,先冲着苏羡笑笑,又对着她身后的男人道:“不用点,你拉去后院卸下就成。”
“哎,得嘞。”
男人抹了把额上的汗,转身往门外停着的粮车走去。
苏羡本不过随意扫了一眼,看到车上那两袋粮食,却察觉出不对来。
她不动声色地多瞧了几眼,直到拉着粮食的车往后街拐去,她才收回视线。
“他应该在楼上,还是那间屋。”掌柜的给苏羡指了指方向,嘟囔道,“这小子最近怪得很,总是在屋里成天不出来。”
苏羡眉毛轻挑,趴在柜台边,看掌柜的将算盘珠子打得噼啪作响,没忍住好奇道:“你在算什么?”
掌柜的头也不抬:“算账呗,不明显吗?”
“客人都没有,”苏羡撇嘴,“算的什么帐算不完?”
掌柜的瞪她一眼,“没有进账也有出账,刚买的粮米不就得算吗!”
他挠挠头,“啪”的一声将笔拍在桌上,“你看你总打岔,我都忘记算到哪儿了。”
“我帮你算就是了,”苏羡笑笑,“你买了多少粮?”
“一石粮。”
“最近粮食贵吗?”
“贵啊。”掌柜的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所以你记得提醒那小子少喝点酒,店里的陈酿全进他肚子里了——不过最近倒是便宜了些。”
“那我现在就去提醒他。”苏羡问完想问的,抬脚就溜,也不听掌柜的气急败坏的声音,拍打着枭所在的房间门。
屋内。
少年装扮如常,比上次所见精神了许多,仿佛重拾了之前的活力,却总隐隐让苏羡觉得有些不同。
“我可查出了不少事情。”枭咧嘴一笑,拍拍胸脯道,“最近早出晚归,现在我可算得上很了解丞相的人了。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卖什么关子。”苏羡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见苏羡不搭腔,他依旧笑嘻嘻的,滔滔不绝讲了起来:“林鹤堂,当今皇上的亲舅舅,为相十二年……”
枭最初所讲之事,大宁人尽皆知。
当今天子质纯,俗称智力有缺陷,却是几个兄弟中身体和运气最好的。大皇子年少早夭,另外几王夺嫡时没把傻子弟弟放在眼里,却不想胜利者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带走,只剩他这一根独苗成了熬到最后登基的人。
景佑元年,太后辅佐朝政,太后胞弟从此仕途坦荡,一路擢升,直到一年后,终于破格登上大宁百年来空缺不设的丞相之位,从此成为了朝堂上真正呼风唤雨之人。
如今为相十二载,朝中势力几乎均为丞相党羽,其子林羽娶了吏部尚书之女为妻,此后更是肆无忌惮地把持朝政,在官员任免上把持大局。
讲着讲着,方向逐渐离谱起来,枭开始说起八卦秘辛,如丞相与妻子情深,至今只娶一妻,其子却是处处留情的多情种,如今已抬了五房妾室,还在外养着一个外室。
“就这些?”
枭洋洋洒洒讲了一刻钟,却没讲出什么有用的事,苏羡实在听不下去,伸手打断。
“我又不是来听你说书的,你怎么尽打听些风流事?”苏羡皱眉瞥他一眼。
枭清清嗓子,自顾自往下说:“玉京城内纨绔不少,但论的上头两位的,一位是丞相之子林羽,另一位如今在大牢里关着,是司门郎中何泽之子,名叫何维兴。”
苏羡听着这个名字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枭却不给她开口发问的机会。
“要说何维兴一个小小五品官员之子怎么能如此跋扈,能和丞相之子齐名,那是因为借了家中的光——”
“大将军何澜?”
苏羡终于在回忆中搜索出熟悉感的来源,她曾听人谈论过何维兴当街杀害御史台某个官员之女的事。
“不错不错。”枭点头道,“就是借了大将军的光,而大将军是丞相如今最大的政敌。”
有细小的念头在苏羡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还未来得及抓住,就听见枭已经继续讲下去。
“何家三代为将,军功无数,手握兵权,忠心耿耿。”枭嘴角挑起一抹笑,“虽然天子不堪大用,但大将军坚定维护皇权,所以和丞相相看两厌,没想到水火不容的二人,下一代却臭味相投,何维兴和林羽二人曾经常一起出没花街柳巷之地。”
苏羡皱起眉头,这些消息类型与她预想的完全不同,可若说全然无用,她说不清是什么地方,让她觉得不那么简单。
“街头百姓皆知何维兴当街杀害御史中丞刘崇之女,刘崇在朝堂上死谏要求还女儿一个公道,是丞相及时拦下,提议召大将军先回京再做商议,百官附和。”
“现在何维兴虽下狱,但其父何泽所受影响不大,他为人懦弱圆滑,虽是何家人却未与丞相交恶。”枭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何家有事一向是等大将军何澜处理,所以何泽存在感很低,一直做着闲职司门郎中,也不求升官。”
苏羡眼前一亮,看见枭一边举着杯子往嘴里灌水一边冲她点头,“对,就是江涣之前的上司。”
枭大约是讲完了,停了半晌不再说话,苏羡在心中回想着方才他讲过的事情,眉头越拧越深。
“不对呀!”苏羡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你讲了这么多,我没听出来江涣和丞相有什么关系?”
枭的眼睛里含着的笑意和戏谑爆发,放下手中的水杯,清了清喉咙慢条斯理道:“问题就在于此——”
他拖着长长的尾音,像老学究一样摇头晃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并未查出江涣和丞相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