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可能差那么几天,就在写下这段话的整整700年前,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为了地中海的贸易权卷入了一场残酷的海战。热那亚人赢了,获俘虏七千人。其中一人就是刚从远东漫游24年辗转归来的马可·波罗。他为忽必烈工作过,发了大财,见了在他之前从没有任何欧洲人见过的人、事,去了在他之前从没有任何欧洲人去过的地方。这可不是盖的。
热那亚人捉了他,把他和童话作家鲁斯蒂谦关在了一起。这让马可·波罗的事迹得以付诸笔尖,有人认为这直接促成了一本书的诞生,全面拓展了欧洲人的地平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人揣测,如果不是鲁斯蒂谦的介入,马可·波罗的故事很可能丧失可信度。
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战争,不管是陆战还是海战,不管是为了贸易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对贸易不感兴趣。
我独自待在一个小地方,人生地不熟。我得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因为签了协议。上午我得在附近的学校工作一会儿。之后我就闲着,受无所事事的罪。我坐在自己的酒店房间里,望着窗外:一条河、一条路、一个秋色山坡。
我去药房买了些薄荷桉油含片,含在嘴里来缓解困扰我多日的咳嗽。
我有些无聊。我刚刚去国家石油的加油站洗了车,因为翻山越岭沿砾石路艰难地开下来,车都脏了。我选择了最彻底的清洗—高压冲洗、底盘和轮胎清洁、打蜡和烘干。洗车的时候,我就坐在车内。旋转着的巨大毛刷—这次是红蓝相间的,看上去总是很过瘾。
白天,我在当地的购物中心自我安慰地买了一双篮球鞋。原价1000克朗,打折卖400克朗。鞋是好鞋,虽然有点儿花哨,但很耐穿。我试穿了一下。我还看到了海报,说本周晚些时候会在当地的电影院举办艾嘉的演唱会。听到“我要感谢生活,给了我那么多……”的机会还挺大。但演唱会跟冠军杯的一场重要比赛撞车了。我只好选择看球。罗森博格在欧洲跟别人比赛。罗森博格是我的球队。我房间里有电视机。
我年轻一点儿的时候瞎胡闹,想过申请用“马可·波”作为我的中间名。我觉得这个名字跟我的姓很配。但这当然只是瞎胡闹,一个玩笑,没有实现的根基。我从没真的申请过。我也没有把自己比作马可·波罗。他和我鲜有共同点。他肯定比我厉害。而且他和我分别处于不同的世界。他的世界尚未开发,神秘而开放。
在我的世界里,地图上已经没有空白之处。要是我建个木筏沿着窗外的河水漂流,我应该会到瑞典的霍利耶湖、克拉尔河和维纳恩湖。虽然我从没这么做过,但我已经知道。现在有很多好地图、精确的地图。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霍利耶湖一定是个大湖。我并不是说它不好,但吸引力很小,引不起我的兴趣。
发现别人还没发现的东西,这种可能性对我比对马可·波罗来说小得多。反正在地球范围内是这样的。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在这些范围内生活。但有两件事我和马可·波罗一样:我也去过遥远的地方,去的时间不像他的旅程那么久,但同样圆满;另外,像他一样,我被困在了他乡的一个房间里。我当然不是在坐牢,我的行动是自由的。但哪怕我出门,显而易见的目的地也只有一个汉堡小店。那儿的汉堡包很贵,还有点儿难吃。
夜晚对我来说很漫长。我已厌倦了闲坐,并下定决心尝试写下那个故事。如果没人这么做,这个故事日后一定会失传。身边也没人可以为我做笔录,没有什么童话作家能让我的故事付诸笔尖。因此我必须亲力亲为。我有这样的幻觉:这本书会全面拓展欧洲人的地平线,前无古人,但这无济于事。地平线不是一切。
阿澜(马可·波)卢,特吕西尔-克努特酒店特吕西尔,1998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