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如何公平?
卫所衙门内,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在石亨被押下去后,范广十分放松的靠坐在太师椅上。
反观杨洪等人,无论脸色还是眼神,都透露着焦急的神色。
原本打算以功抵过的杨家将领,现如今被也先彻底打乱。
就算也先如今已被打回草原,这主要功劳也算不到杨洪等人头上。
只有另立奇功,方能解杨家子弟之危。
“范都督,事到如今,杨洪也不再打哑谜。”
“还请范都督相助,救我杨家儿郎。”
“此等恩情,杨家上下,定没齿难忘。”
杨洪在看见范广对追击也先丝毫没兴趣后,只得咬牙站起身子,拱手弯腰向范广请求。
其他杨家子弟也跟随杨洪的动作,纷纷跪倒在地。
“杨总兵,不是我不帮你。”
“实在是没办法帮。”
“当今的皇上,将功劳与罪责分的很是清楚。”
“并不会因你立了大功就不惩罚你。”
“同样,哪怕你罪不可恕,他也会将你的功劳记录的清清楚楚。”
“杀人与抚恤,皇上分的很是明白。”
杨洪见范广肯开口正面回应自己,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不怕杨家子弟受惩罚,怕的是因罪责过大,导致杨家被诛族,从而使家族断绝在自己手中。
“范都督果然是皇上爱将。”
“杨洪不求其他,只求范都督指出一条生路。”
范广摇摇头,明白自己没办法躲过去,只得上前将杨洪托起,郑重说道。
“杨老将军,为今之计,只有负荆请罪可行。”
“面对陛下,要多些赤诚,不要想着蒙混过关。”
“只有面对责罚,杨家才能有一线生机。”
杨洪闻言,身躯一震。
范广这话其实说的很明白,杨家的子弟,有些肯定是要被追责问罪的,但有些是能活下来。
不要想着全部保留,根子烂了,该挖掉就挖掉。
不要因为一颗老鼠屎,而坏了一锅粥。
“俊儿真的保不住。”
杨洪嘴唇有些颤抖,对于杨俊的喜爱,他是不加掩饰的,不然也不会把西北侧防线全部交给他。
要知道,如今的杨洪岁数已近古稀之年,他的伯爵之位定然是留给嫡长子杨杰。
至于庶子杨俊,杨洪只希望其通过军功来另立门庭。
但他没想到杨俊这个二世祖,竟然会把自己送上绝路。
范广摇摇头,没有给杨洪留一丝一毫的希望。
“杨俊除了丢失城池,还有其他的事情,杨老将军没说吧。”
“你知道?”
杨洪瞳孔一缩,想不到范广连如此隐秘的事情都查到。
“杨老将军也太小瞧人。”
“杨俊所做的事情,在军户之中一打听不就都知道了。”
“若真是只丢失城池,杨老将军定然不会做出如此行为。”
“范某也是偶然从兵士之中听来。”
杨洪见范广已全部知晓,眼神中的光迅速的落寞下去,身躯也不免佝偻了几分。
“既然范都督已然知道,杨洪也就认命。”
“杨家未来如何,杨洪已经尽力。”
“往后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说完,也不管范广在不在意,转过身去,缓缓走出了大堂。
范广看着杨洪那逐渐佝偻的身躯,也是长叹一口气。
“杨洪英雄一生,当为大丈夫。”
“可谁又能知道,身为他人眼中的战神,也会为儿女之事,出卖自己过往的一切。”
自言自语说完,挥挥手便将其他杨家人全部打发走。
而后转身走进后堂,将此次出征战报写成奏折,送往京师。
之后,又在赤城等了三天,从孙镗处得知也先确实已经回返草原,范广也做出决定,准备班师回朝。
而提前送出的军报,此时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兵部所在。
“急报!”
“右都督大胜,也先大败,退回草原。”
“大军将不日归朝。”
来自宣府的信使,大声喊着喜讯,将兵部所有的官员全部惊动出来。
于谦自然也是听到,走到了兵部的院子内。
接过信使的军报仔细阅览,看完之后也是忍不住咧嘴大笑。
“哈哈哈,大明壮哉。”
“天佑我大明!”
笑声落下后,又将奏折传递给身旁的同僚,共同分享此番喜讯。
但有人看完,却是紧皱起了眉头,那人正是兵部新任侍郎杜宁。
“于大人,前线军报固然可喜。”
“但您是否看到之后的烈火焚城之事。”
“范都督在奏折清清楚楚写到,杨洪授之,以求待罪将士将功补过。”
“这里有大大的不妥。”
于谦听到杜宁的异议,转过头来,对其说道。
“自然看到,但结合奏折中的前后内容,杨洪所为虽有些下作。”
“但尚不足以定罪。”
“如贸然以军法处置,恐怕使其不服。”
“可不处置,又恐被他处总兵效仿。”
“该如何解决此事,不是你我兵部一家能够决断的。”
“待明日,我与内阁诸臣,共同商议后,再行定夺。”
杜宁得到于谦的答复,心中虽然不忿,但也没有再说其他,闷闷不乐转身离开。
待到放衙后,杜宁并没有直接回家,反而是走进了通惠街上的一座小茶馆。
翰林学士裴纶、户部侍郎江渊、右副都御史程富皆已落座,品茗茶道。
“杜兄可算来了,快上座!”
“尝尝世用带来的好茶!”
说话的是身材高大,一脸爽朗样子的裴纶,他作为山东人,既遵从孔孟之道,也保持了水泊梁山的义气豪情。
“杜宁老弟,别听裴纶这个土匪之言。”
“这家伙最近看书看的有些魔怔,还真把自己当成了那梁山好汉。”
“嘿,程老头,你不是不想做官了。”
“不如一起随我回山东,肆意快活,岂不是妙哉。”
“滚,吾羞与汝为伍!”
“哈哈哈!你个假惺惺的小老头!”
裴纶的与程富的打趣并没有解开杜宁眉宇间的忧愁,这一幕被泡茶的江渊全部看在眼里。
“杜兄,看你皱眉不展,可是有烦心事?”
杜宁见到江渊询问,长叹一口气,而后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方才说道。
“世用,以合乎情理之事救不义之人,此事对否?”
江渊一愣,随后放下茶壶,饶有兴趣的继续问道。
“杜兄可否再说的明白些。”
杜宁思索一阵后,又道:“有些人犯了错,但为首之人最恶,其余人皆轻之。”
“这些人为了将功补过,为首之人便命罪责轻的那些人,去行必死之事。”
“最终事成,罪责轻的人死了,最恶之人却安然无恙。”
“这份功劳是该算到发起人的头上,还是记到那些实际付出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