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下下策
当天夜里,过了亥时,小乙拿着那个被他打扮一新的黄鼠狼面具,坏笑起来。
此时,面具上已经被他画的黑中带金,满是古怪纹饰,且织造上一个玉白飞绒的头套,再戴上去,对着铜镜看了,只觉可怕,却没了好笑的意思。
等他再换上了夜行衣,陈亨、大福、玉轩都嘬了嘬舌头道:
“你这到底是想干嘛?”
“吃夜宵去啊,嘿嘿。”
“我勒个去…”
“那帮厨子死定了…”
“大表哥,我能去么?”玉轩说着,抄起个蠢猪的面具戴在脸上。
“给我老实挨家呆着!”
“呃…哼(ˉ(∞)ˉ)唧”
如此一夜风波过后,响当当的鸣鹭学院在房安城里名声再造,大街小巷里各种猜测、闲话,漫天飞舞起来:
“鸣鹭学院闹鬼啊,还是个贪吃的鬼!”
“又出什么乱子了?”
“之前,学院会馔堂的厨子不是让官府抓了么?说是什么克扣学生口粮…”
“对啊,这刚消停了没几天啊。”
“听说是这帮厨子犯了大忌讳,得罪了本地神明,月夕当夜黄大仙出来报应啦!”
“我的娘哎…”
老百姓传的话里有真有假,确是真的报应、假的则是那黄大仙。
小乙头天夜里跑到灶房,拎着血淋淋的死猪头到处乱窜、滋哇乱叫,把仧记的厨子吓了个半死,吓得人都跑没了之后,憨子打劫了灶房的存食,吃的这小子回来便倒下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他撑得还不想吃饭,只哼哼唧唧的跟床上打滚儿,阿静急匆匆来给他看过病、扎了针,又开了消食的山楂丸,最后,小师姐气得扇了他后脑勺一巴掌道:
“也不怕撑死!”
结果是,黄大仙一时间销声匿迹,过了好几天,才又出来渔食儿。
松山堂知道内情的众人帮衬着小乙,俱都掖藏着这事儿不在外面言语,唯独大福一张坏嘴可没闲着,到处胡说八道、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把当地流传的逸事翻了个新,说是神仙惹不得,学院要有大难临头,那些厨子更是要不得好死。
黄大仙头出来逛荡这几次,仧记的厨子自知心亏,盘算着是不是有学生报复他们,便跟着监丞仧捷一起告到司业尪笙淹处,尪笙淹左右思量了半天,于是带着他们去府衙通判廨,找乔横告状,让乔横帮忙彻查此事,哪想得乔横漫不经心问道:
“这黄大仙杀伤人命了么?”
“没…”
乔横再问:“那他窃银倒有多少?”
“未丢分文。”
乔大人又问:“那你们有什么损失么?”
“损失了些食材和剩饭。”
老风骨闻罢,冷笑道:
“哼哼,那我看,这没准儿还真是黄大仙作祟,你们来我这里,算是拜错庙门了,我看你们不该来这里,倒是该回去打开先贤殿大门,好好拜祭拜祭,求先贤保佑,才是正出儿。”
“您这意思,就是不管了!?”
乔横不屑道:“你要我怎么管?就为了些剩饭、吃的,调动人手去看着你那破公厨么?!”
“您要这么说的话,我们回去可自己行事了,那轻重可就没个准头了。”
乔大人别有深意的劝道:
“我倒是劝你们一句,就算是有学生捣乱,偷你们吃的,也是你们自己做的孽,你若不克扣人家口粮,何至于如此…
…你们还别乱用私刑,到时候杀伤了人命,我可是要前事后事一起找你们算账,就你们几个歹厨子的命,能和我天朝莘莘学子相提并论么?!”
“那还能由着他们闹么?”
乔横解释道:“哎,我这话还没说完呢!我说就算是,那可不是就是的意思,你们想想,你们不给孩子们饱饭吃,他们还能有这么大劲头捣乱?…
…可要是权贵家的小子们,人家哪儿有那闲工夫陪你们玩儿,人家也不指着你那破公厨闹饭吃,所以,你这不是说胡话么!…
…要我说的话,闹不好真的是黄大仙显灵,你们学院中,先贤殿坐镇一方,居然还能有这邪祟作蛊,你们琢磨琢磨,是不是你们几个干亏心事儿干的太多了,触了先辈的眉头,才降下如此恶报来啊?”
“乔大人,你少拿这邪的乎儿的话吓唬我们,我们不信那邪!再说,那先贤灵祠管个狗屁用,人都死了百八十年了。”
老官骨头突然威吓他道:“哎,你身为监丞可不能乱说,这要参你一本,告你个辱骂先贤之罪!不为过吧?”
结果,仧捷、尪笙淹跟乔横这边讨了个没趣,灰溜溜的跑回学院。
整蛊过这帮刁厨子,小乙想着还得接着打探‘锦穗阁’的要事,这日跟琦升聊天,得知这稻元斋的千金稻家家也是己巳科新晋,就是读了龙嶙堂,整天被龙嶙堂的恶徒围追着,倒是心烦,传闻稻家家早相好了个书香门第的落魄公子,可两人被龙嶙堂己巳科的男徒骚扰、寻衅,总想把他俩拆了才好。
“不好弄,这打听起来可就难了,手都插不进去。”
上午课读过后,午饭时候,在风斋里,小乙陪珑儿吃着红烧草鱼,丫头吃过鱼腹肉,给憨子择着划水的鱼刺,慢慢挑碎肉给他吃,小乙边吃边愁,不知如何破得锦穗阁的秘辛。
“要不我帮帮你?稻家家我倒是能说上话。”
“媳妇儿,先帮我想想这‘听月’雅间,哪里能藏东西?”
“嗯,我觉得那盆山水你定是要仔细看看,再有,东厕里的白玉小庙香熏也有可能,那个太过奇怪了,庙宇乃是朝拜之处,怎么能放在东厕里。”
“还得想想辙,看能找个由头去看看才好。”
“那就只能跟大表弟身上做文章了,小柿子不知怎地,见啥都新鲜,北王想是用苦法儿养得孩儿,不叫吃喝玩乐讲究,他若想去,你就能陪着去看看了。”
“哎?你这也是苦法儿养得孩儿,怎么眼界如此开阔?”
“我家是重男轻女,什么苦法儿,是真不待见,多亏奶奶和姥爷有格局,从小教我……哎,对了,稻家家平常爱去蹴鞠场,她相好的男徒蹴毬不成,可痴迷看毬搏比,你蹴鞠玩儿的还不错,去那儿转转,想想法子?她今日外面穿得红纱,很好找。”
“成,今儿饭吃得还成,那下午武科你找老甲练骑马,我去看看,回来去趟急递铺,看奶奶给你寄的东西到了没。”
“嗯。”
刮了下丫头脸蛋儿,小乙扒拉了鱼汤拌饭,就跑去院外蹴鞠场,去寻稻家家了。
说起鸣鹭学院上的这武科课读来,倒有意思,也是分了三六九等,学院前院平整宽大的校场归了龙嶙堂、青竹堂演剑时使用,这两堂上射礼科时,场地则另有所在。
两年前,鸣鹭学院新在鸣鹭庄边上置了地产,便造了个蹴鞠场,蹴鞠场南边靠山的地方造了新的射圃和跑马大道,于是,这般好地方就先可着龙嶙堂用了,青竹堂也就是人家吃面,我喝汤,将就着挤挤也就凑合了。
而松山堂的武科讲习无论剑术、射礼,差不多都是被轰到后湖边上授业,说白了就是大野地。
出了学院大门,一路往南,来到庄南的蹴鞠场,在场边见着了同堂的爱玩儿师妹刘丽香、陈燕佳、梁梦雯、楚惜媛,却没找到稻家家,小乙打岔问道:
“今儿人咋这少?”
燕子奇道:“不少啊,场上三堂鞠社都在,你要找谁?”
“我是说,就你们几个美女?”
楚惜媛笑道:“噗,这还不够看的?还真是个登徒子。”
“嗨,就听说今儿龙嶙堂稻家家换了身红纱,俏丽的很,闲来无事跑来看看呗,人呢?”
香香调笑道:“她那红的不好看,火烧火燎的,明儿我换身石榴红的给你看啊?”
小馒头摁住香香,回道:
“稻家家的男伴儿被人打了,吵了半天,刚走,今儿可看不着了…香香,人家有相好的,你别逗他,回头珑儿该不高兴了。”
“逗逗嘛,怕啥,又不会怎么样。”
燕子忽道:“你不踢几脚去?有日子没看你踢毬了,还踢的怪不错的哩。”
“成呗,来都来了,我下场踢几脚去。”
赛锦标社内,两边球门乃是左右各植了两颗修竹,络网以上,度毬入网便算得筹,两柱香后,算得筹高低,以角胜负。
此时,龙嶙堂‘龙骧社’和松山堂‘云锦社’两边正在搏比,是个六对六的场户,小飐做了右军队长,手下右翼宫泽远,左翼沈鹰羽,左殿陆白,守险陈金。小乙来时,右军‘云锦社’两筹、左军‘龙骧社’三筹,哥哥正输着毬,刚好‘云锦社’蹴鞠师青木子举旗、牌替换鞠客,都部署校正鸣锣举牌,让蒋奕换了右殿刘六斗下来。
木子见小乙来助毬,便又换下了左殿陆白,这下场户上形势转危为安,反攻回去。
陈金将毬筑给右殿蒋奕,蒋奕捻毬蹑过‘龙骧社’左翼魈云熊,立时搭毬给了左殿小乙,粗汉也不做防守之势,捻毬前冲,躲过鸫丕的人步拐、闪过韶纯禄的退步踏,一个蝎子摆尾将毬拐起,蹑过‘飞天蝎子’鲤费,冲过中线,将毬搭给了小飐。
小飐冲到城门前,也没直接筑毬入网,他骗过左军守险的‘癞痢皮毬’沉休,将毬搭给右翼冲过来的宫泽远,小远将毬拐停,奋起一脚,便把毬蹋入了左军的空门纲网,边线杜司立马举旗示意,右军得筹,三筹对三筹平了。
此刻,插香计时马上蹴鞠赛斗就要终结,眼看着到手的毬彩成了空,‘龙骧社’的众人急了眼:
“他娘的~!呸,你们鞠客换的太勤!耍赖不是?”
“玩儿的起不?有人你也换啊……你们冲我弟弟又是人步拐,再来退步踏的,全是禁招,我还没说你们这些腌臜事,你们还有脸攻讦我们‘云锦社’?”
让小飐噎了鲤费句,那厮目露凶光,一摆手‘龙骧社’上去就要动手打人,正此时,狂风大造,都部署校正鸣锣示意赛斗终止,青木子也挡在了两社诸生之间,阻住了双方争斗。
“端心平息,莫怨是非,有仁德高低无怨,要知左右识体面……怎么?锦社箴言都忘了?散了、散了,去忙下午课读,要不一人一份省心呈子!”
听青木子这么说了,也都觉得不稀罕和这些毬棍争辩,便都散了回去上课读。
往回走时,小飐有意无意旁敲侧击,试探问道:
“老疙瘩,这几日,司业命剑社诸生夜里去会馔堂值守,要拿那‘黄大仙’呢!你来不来?”
小乙闻听,噎了下,回道:
“这个……算了吧,我熬不了夜,今日功课又多,我排名又倒数,我要好好学习!”
“嘁,我咋觉得有古怪?”小飐看来,脸色狐疑。
“没有、没有,向祖师奶奶保证,肯定没有~”
“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