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胖大爷
“我要在,定能拿着那贼头,‘独眼黑龙’车禁,上次就是他和我结的梁子,差点儿黑了我一箭,大爷的。”
“哥,消消气,珑儿泡得茶香的很呐~来喝、来喝。”
年后,生活重归平静时,小乙和八宝如谋划的那般,查起了怪谈、三宝。
经由小飐引路,靠小飐的大舅子青木子的同堂好友推介,小乙认识了丙寅科一位师兄,便是青竹堂的纳贡生刘舻,这刘舻便也是鸣鹭最不起眼的结社‘神隐断机社’的社头。
粗汉借着踢蹴鞠与刘舻相谈,起先问了鸣鹭怪谈时,刘社头还滔滔不绝,但小乙问至深处,提及三宝之说时,刘舻便开始支支吾吾。
八宝在边上看着,观瞧出他定有隐瞒,但旁敲侧击之下,那刘舻虽被激得好胜心起,却也说不出个真章,便是与了银钱利物,他还是不说。
这会儿,临近丙寅科春闱大比,刘舻借口备考,进了漯山脚下鸣鹭别院,再也没去玩过蹴鞠,便就没再见过他,小乙无奈哀哉,八宝叫他静待时机,说这刘舻是纳贡生,学问不成倒是有钱,今科必然落榜,来日定会重读做了举监,其人好显摆,早晚能开口,等着就好,自己先寻别的法子去调查。
正事无望,只能投身安逸的生活,二月里,学院举办春游大会,上舍、内舍诸生去了东集牧场游玩,东集临近海边。
“明年一起去,我先打个前站,寻寻有哪些好吃好玩儿的,回头哥给你引路。”
“唉,成吧,用不用多带点儿银子,赏银给了些。”
“不用,你自己留着花,哥有钱。”
金小飐也是头次去,被青木子引着吃了不少地道海味,赏了许多海崖奇景,玩的十分开心,也把小乙馋的够呛,只因是外舍生没有资格同去,只得等着哥哥给带伴手礼回来,胡吃海塞一番。
要说胡吃海塞,转头来说小乙的这帮师兄弟,过年时,吃过那桌宴席之后,直到二月初,松山堂的公冶挚小哥身子都一直不舒服,最近几天更是浑身难受,卧床不起。
众人请来阿静后,姑娘给他号过脉,看过眼轮、舌苔,又细问了他个把月来的起居生活、饮食习惯,待阿静诊完病症后,有些气恼的冲着屋里那跑来凑热闹的小乙嗔怪道:
“小乙你怎么想的,小挚瘦弱、无力、纳呆、语细、舌苔白腻,这症是典型的脾胃虚,你还让他吃熊掌那么油腻的东西,你说你怎么想的?!真砸咱家招牌。”
“唉,我…我不是好多年不沾医道了么,学的那些学问都还给师父爹了…再说、再说,又不是我拿刀架他脖子让他吃的,那还不都赖小七子…”
“臭小子,我也没少教你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忘性大…不是,阿静,小挚这怎么治啊?”
“我给他开两副补中益气汤,再给他个代茶饮的方子,应该错不了。”
“静师姐…”公冶挚闻听这般,总觉得自己快不成了,叫人时声音也孱弱了几分。
阿静见小挚这惨戚戚的眼神,便安慰他说:“没事儿、没事儿啊,师姐给你治治就好了,你这小子也是,不愿意吃还往里塞那么多肥腻的东西。”
“为了小七子…我拼了…”小挚不知是呓语还是说真的,这句话倒是让跟前的蓉七儿心中一揪,不知该说什么好。
“作死。”阿静倒是一语道破天机,点在了要害上。
“噷噷噷…我难受,师姐…你们帮我照看好小七子,我、我…”
“不至于的,年轻轻的,这么点儿病,又死不了,让你胡吃海塞,活该,难受忍着。”
“…”小七子站在旁边闻听这般,无语皱眉,瞅着公冶挚发呆。
“小乙你先去学院医塾要黄芪、党参、炙甘草,回来给他按各五钱、三钱、一钱六分配成一剂代茶饮,我回家给小挚配两副药去,你们都让让啦,都没事做么?都跑来看热闹了。”
阿静拨开人群时,看着门前聚着的‘四混’和玉轩几个小子坏笑着,简直气结。
初春,万象更新,槐花正黄时,东郡各地举子皆往房安城来,参加大比,街上生脸多过熟脸,登时显得城中张袂成阴,各色买卖也做得热火朝天。
这日,阿静匆匆忙忙赶回青竹巷家中的时候,一位胖大爷和她擦肩而过,阿静只见这位憨憨的生脸伯伯东张西望,甚是窘迫,他手中拿麻绳牵着条奇怪的狐脸黑狗,那狗见了女孩儿,突然扑了她一下,吓得阿静直叫:
“啊呀,干嘛?!”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这狗没见过世面,人太多了这儿。”
“您可拉住它,吓死我了。”
“好嘞、好嘞,对不住了姑娘,给你赔罪。”
阿静摆摆手,着急赶路,那胖大爷作了揖,转身牵着狗直奔宝帽儿大街而去。
路人样子胖大爷虽像要饭的,可他神态却是大方持重、恬淡安然,细瞧他面色更是红润发亮,实在怪异,叫过路人都不由得多看几眼。
要说来,这位在城北权贵云集的青竹坊附近现身,确实扎眼,细看去,他身上穿着个破黑粗布衣衫,下身穿了个免裆扎脚裤,脚上黑布老头鞋略显破旧,身前斜背着个麻布兜袋,手里牵着那条狐脸黑狗个不大,瞅着黑黢黢,却带肃杀之气,不知是做哪行的。
胖大爷打青竹坊出来,一路往南,去东盏楼撮过饭,对,确是撮饭,不是要饭,就溜溜达达的来到了宝帽儿大街上著名的南珠铺子‘水珍阁’前。
他瞅着这间铺子怎么都好,愣是上下左右、仰头哈腰把‘水珍阁’看了个溜够,之后把自己手里牵着的狐脸黑狗拴在门口的树上,抓着狗嘴训道:
“别动,别扑人,再撒欢儿,留神我打你屁股。”
说罢,他破衣垃洒的,便往‘水珍阁’里闯,让左右闲人见了都以为他是来要饭的乞丐,于是,门前瞭高的先生只把手中折扇收了,将扇骨挡在了胖大爷胸前。
胖大爷见状嘿嘿笑了笑,便往左闪去,想是进去遛遛看看,没想到那瞭高先生又把扇骨一伸,再次挡在了他的身前,胖大爷摇摇头,又往右去,那瞭高直接上手把他薅住且堵在了那里。
大爷‘哎嗨’一声,问了句:
“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你能进来的地方么?”瞭高不客气道。
“嘿嘿,怎么就不是我进得来的地方了?”胖大爷嬉笑着有些不解。
“你一要饭的,有这么踢人家门槛的么?外面要去!连副呱哒板儿都没有,也不会唱吉祥话,就这么往里硬闯的叫花子,你还真是我见的头一个!”
憨大爷奇道:“我是来买东西的,阁下怎么就瞅准了我是乞丐之流呢?”
“呦~~,那我还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了。哼,成,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能把你往外撵了,不过我话可说在头咯!咱们‘水珍阁’东西可不便宜,嗨,算了,就当让你开开眼吧!你进去吧!”
“得,那谢谢您了。”
胖大爷稍一打恭让过那瞭高先生,便进了这‘水珍阁’,这铺子里雕梁画栋、檀香阵阵,盆栽奇石压着四角,柜上银盘黑绸盛着宝珠颗颗、项炼条条,屋中各家小姐、夫人俱都被首饰吸引,没看见这衣衫破旧的胖大爷走进来,还都在柜上专心的挑拣着首饰。
这会儿,憨大爷可瞧花了眼了,这铺子里的珍珠有的白,有的黑,有的裹着金光;白的纯洁雅致,黑色神秘高贵,金色雍容富丽,瞅的高兴时,他开口客气的问道:
“姑娘,劳你驾,拿这条项炼给我看看。”
没曾想那柜上的丫头却嗔道:
“买得起么?你说看就看!”
“姑娘,那这些珠子怎么个好法,你给我说说呗!”
丫头懒得理他:“没工夫!”
“唉,你这孩子年轻轻的怎么这么没耐性。”
丫头白了这胖大爷一眼,急道:
“这人谁放进来的?烦死人了!”
瞭高听见赶了过来问道:
“哎哎,我说你这干嘛呢?!我让你进来开开眼,你胡闹什么?”
“我要买东西啊!不问怎么买?”胖大爷闹得汗都下来了,拿出条大手巾一个劲儿的擦。
瞭高奇道:“你买?成,你说你要买什么,我给你说。”
“我要给我儿媳妇买条珍珠项炼、再配副珍珠的耳坠。”
瞭高先生指点道:“不早说,那边看去,门口甩卖的十两一条,你要买得起,我饶你副耳坠,怎么样?”
胖大爷看了眼门口的货色叹道:“这…唉…”
“我说什么来着,嫌贵了吧?这‘水珍阁’真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去大街西头散货摊子上挑点儿更便宜的吧,那边二两银子就能办下来了,哈哈哈哈!”
大爷求道:“先生,您不是说让我开开眼么?我这也好不容易来一趟,您给我讲解讲解,我活这么大岁数了,也识识真东西。”
瞭高皱眉道:“得,你还赖上我了,成,我就给你讲说讲说这选珍珠的门道,你也别白来一趟,回去鹦鹉学舌的跟你老家那儿吹吹牛,也能过过干瘾!”
“哎,那谢谢您了。”
只听那瞭高先生讲解道:
“这珍珠首先分天成海水珠和饲殖淡水珠,淡水珠光泽淡雅幽然,海水珠光泽锃亮泛金,饲殖的珠子价值逊于天成的,咱们这‘水珍阁’里的珍珠大都是取自天然,咱们每年去南陵郡外海采珠、收珠,只选正品,有瑕疵的一概不要,回来再筛、再拣,才做成首饰。
其中,白色的珍珠产自南陵郡外海,黑色的来自远海西洋,这金色的取自南洋,白色的珠子白地中微透粉色为最好,黑色中伴有孔雀绿晕彩者为最好,金色珠子稀有的很,价值也是不菲。”
“哦哦,原来是这样式的,老朽受教了。”
瘦高先生接着话茬道:“等等,还有呢!这同色珍珠中也分高下,先看色泽,模糊的为下,光如镜面的为上,再看圆正,最圆最好的叫走盘珠、也叫滚珠,次的就是不圆正的,再有是大小,哎哎哎,你这往哪儿看呢?”
“我按先生说的,看着…这条项炼不错。”
瞭高指点道:
“哎,你看这条就是大个的珠子串的项炼,七分为珠,八分为宝,这串上的珠子足有八分了,个个都差不多。而且光泽映人、俱是走盘正圆的珠子,你倒是会挑,可你挑这条项炼已属极品,少说要一千五百两,我看你啊,十两都拿不出来,看看得啦!呵呵!”
“嗯嗯,那先生还有什么指教呢?”
那先生一撇嘴回道:
“当然了,既然说让你开眼就得让你见识见识真正好的东西,哎,小丫,把底下那盘珰珠拿出来让大伙都见识见识!”
等丫头把托盘从柜子下面端出来,那瞭高指着盘中粉嫩樱色的两颗珰珠继续显摆道:
“这叫云赤光珠,不论个卖,得用戥子约,一厘的分量就要一百两纹银,这对儿云赤光珠的耳坠子单个足有一分二厘,一个就要一千二百两纹银,这对约下来要两千四百两,两千四百两啊!”
胖大爷见了不禁赞道:
“好,好个云赤光珠,漂亮,来,先生,银票拿好了,刚才那串项炼加上这对珰珠耳坠,再给我那条金珠炼子,那副黑檀珠耳坠、再要一副跟那条白珠项炼同等、同款的耳坠。”
等瞭高先生从柜台上拿起那张银票,接到手中一看,竟然是万两通兑银票。只把他和周遭众人都惊得哑口无言,这瞭高更是豆大的汗珠从额角上落下。
“你你你…你,这是你的银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