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变数
“小子,你还是别叫我爷爷的好,还是称我‘鹿辕公’吧!”
小乙听闻心中一窒,心中明了个中意思,遂无奈道:
“那学生谨遵‘鹿辕公’谕旨了。”言罢,脸上也就没了之前亲近的神色。
“好好好,这样我舒服多了。”
汉子想来,大概知晓叫自己来是怎么回事,今天这处境确实有些别扭,俩人坐在亭中,旁侧鸦雀无声,王峒也不主动和他说些什么,于是,小乙就没话找话道:
“您家这座园子,听闻乃东孟郡首屈一指,连东青王都难跟您的府邸相比,学生今日一见,真是无与伦比…”
不想小乙还没说完,便被王峒打断道:
“我怎可与秦王爷相比,东孟郡东临外海,那海边几千顷地界的牧场都是他家封地,我的封地在哪儿?就在这儿!就这么巴掌大个园子!你听他们胡传闲话呢。”
“呃…嗯,学生知错了。”
“你这牌子…”老人指点了指点小乙胸前那个蜜蜡牌子。
小乙想来果然是这事,便要抬手摘下这蜜蜡牌子还给王峒,道:
“我当年不知道这是何物,请您念我当时年纪尚小,不知轻重,请别怪我。”
“别摘、别摘…”‘鹿辕公’见他这般,抬抬手拦住了粗汉行事。
“您这是…,还请指教。”
王峒眯着眼睛说道:
“你这立马摘下还给我,叫我那小丫头知道了,不是要怨怪我了么?!还不得闹翻天,把这园子拆了。”
“那要如何做呢?”
“你先戴着,等回头我给丫头寻好了亲事,再跟你要,你到时候再给我就是了,这东西先存你那儿,暂时先别让山儿知道我不同意你俩的婚事。”
老人盘算着日后之事,便吩咐好了小乙该怎么做。
小乙听闻,呵呵笑了笑,无奈摇了摇头,接着寻思该下哪一步棋。
王峒见了遂道:
“你还别这模样,我这把年纪也能教教你这为人处事的道理了,你也好歹学学,我跟你说,这世上无奈的事情多了,你这点儿事情根本不算什么,我今天也把话都给你说清楚,山儿肯定是不能下嫁给你……
…我虽为‘鹿辕公’,听着好听,实际上除了钱多点儿,什么也左右不了,我也老了,没那么大劲头管这管那了,我这小丫头要是跟了你,她这后半生可就难了……
…现在这会儿,朝上波谲云诡,你跟东方家关系密切,我沾上你,可就在这边呆不住喽,我这孩儿也要跟着遭罪,那秦昌的势力,哪儿是圣隆那老头能动摇得了的,…我劝你一句,也别跟东方家走的太近乎,省得最后落个连坐之罪。”
“原来是这意思…,唉,怕是您想太多了吧?”粗汉说完,王峒闻听有些薄怒,杀了小乙一子,粗汉这会儿手里就丢了个马。
吃了憨子个马,鹿辕公欣慰乐道:
“哪儿是我想得多,当年我儿子、儿媳跟着那东方家的二小子闹腾,结果怎么样?最后还没活过我。你小子也是,现在功夫都没了,不过就是个打铁的,还能多想什么?怎么会是我想得多了……
…你们松山堂里那么多漂亮丫头,随便你挑拣一个,怎么着都好,那官大夫家的闺女不也是你的师妹么!你俩从小相识,人家又对你有救命之恩,我瞅着你跟她俩小孩儿挺不错,你看是不是?”
“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吧!”
小乙说着手一哆嗦,又喂给‘鹿辕公’个炮吃,叫老头吃的舒服。
“怎么不劳?你义父仗着当年恩情,求我把你办进鸣鹭,如今你来了这边,不好好混你的功名,却把我孙女吃在嘴里,我当然要多费心了。”
说着,王峒盯了小乙几眼,把弄起手里吃过来的棋子。
“若是为了此事,那您倒是不必费心,我自有分寸。”
小乙说罢,面露肃色,手中一杀,将剩在棋盘上的那枚车沉到王峒腹底,淡淡道:
“将军。”
天上横云散去时,小乙也用埋伏好的招数‘大刀剜心’锁定胜局,王峒突然愣了下,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看这粗汉,抿嘴笑了笑,之后击掌祝贺道:
“没想到你小子还有些心机,不过,你最好想想你大哥的差事,三哥的前途,再做决断不迟。”
“没什么可想的,不过我倒是劝您一句,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不赌最好,您这回赌的这把,本儿下得稍大了些,别回头您再让那东青王给算计在里头。”
王峒听闻略作思索,片刻后,站起身来,有些轻蔑的背对着小乙,朝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去。粗汉也不意外,便给老人打了个恭,转身走了。
临走便只一句话:
“分别这数年,您变了,我也变了,这风云也变得难测,唯不变的,怕只是天下人心的不满。”
言罢,汉子也没和山儿作别,就独自从后门就出了这‘鹿园’。
打后门出来,小乙路过师父家‘景合轩’,当他看见紧闭的宅门时,只叹了口气。
儿时,师父官谷不愿自己和阿静相好,情有可原,何况师父待自己如子,掏了心窝子的好,小乙不敢怨怪。
可当年,小乙为他王峒搏过命,便不是做他孙女婿,怎就不能当个过命之交相处,人情如此淡薄吗?他又何尝想与山儿相好,为了保他爷孙平安,担着攀附权贵的骂名,还不知往后会不会毁了自己正经的缘分,饶是这般,还得受这小器老头奚落,真想骂骂咧咧。
人事就是这般,虽同顶一片天,却同人不同命,陈亨和羽儿一家团圆时,小乙却孤独的走在熙攘的街市上,听着周遭的吵嚷、喝着车马带起的尘土,他心情不甚好,所以走的也不快,只想独自遛遛,于是,边走边看着街景想回学院。
可这怀着心事一溜达,出了青竹巷就转错了方向,学院在北,他却往南去了,随着人流溜溜达达,就拐进了宝帽儿大街。
粗汉走过街西牌坊,突然,迎面走来个算命的师傅,那人打着小幡、摇着铜铃,嘴中慢慢念道:
“不是姻缘莫强求,姻缘前定不须忧。任从波浪翻天起,自有中流稳渡舟……”
那算命师傅看了小乙一眼,道:
“怎么着,兄弟你要卜一卦么?卜金一次一钱!”
“不用算了,我的命没人能算得清楚,不过你那诗吟得好,一钱银子是吧,拿着!”
那算命师傅接过碎银,心中满是不解,看汉子那仿佛看破红尘般的模样,这术士也不再多问什么,就给粗汉打了恭,之后便和粗汉擦肩而过,往街里走去。
此时,粗汉回念着刚才那诗,不禁踱立在街上,抱臂在胸前,仰头望着昏沉的天空出起神来。
粗汉正出神,身边突然有人问道:
“公子,这么晚了,您还还没回学院呢!”
“昂…”
汉子回头望去,见是古玥轩的侍候小哥金子,只是一愣,抬头看了眼,原来自己正站在古玥轩门前,他不禁傻笑了下,想起一事,道:
“兄弟,你家掌柜的还在柜上不,我想找他淘换件东西。”
“还在,请随我来便是。”
不大会儿后,古玥轩二楼上,周响站在之前孩子们挑拣钻石耳坠的地方,他看着小乙手里正摆弄着那副宝蓝色的钻石耳坠,掌柜的似笑非笑:
“贤弟,你这是碰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吧…”
见粗汉没言声,似有些出神,便又道:
“这副白金的宝蓝色钻石坠子可挑人,若不是个静若星河、聪慧无双的丽人,恐是难与其般配,那芙山郡主……我说句不当说的,可与这物不合。”
汉子听闻,望着周响狡黠的目光,有些伤感的笑道:
“大哥好眼力,不过,聪明倒是聪明,可不安静,娇闹得很,唉,我有没有那个福气,都看命了…”
周响叹了口气,摇头道:
“你也是不容易,这副耳坠太挑人,又价值不菲,常人也不敢请走它,可它又不属奢华之风,难入宝库,着实是好东西,可如此择难间,与其让它放在这里落灰,不如就让兄弟你带走好了。一口价,二百两!我出个底价,分文不赚,要觉得合适你就拿了去。”
小乙闻听只道:“好,大哥实诚,不过我身上没那么多现银,这…”寻思一下,粗汉瞬即解下腰中短剑递了过去:
“这柄‘荆山’短剑长一尺九寸,重一斤二两,纹似焦云缠山,刃快如风,取意自西伯公所做《记天侑二十二年轸城守战》一诗,所云:‘年少不卧酒色逸,歌行沙场弄弦声。风碾残云惊天志,披荆斩棘自登峰。’剑鞘用木乃金星紫檀,剑装云雷纹,做自紫铜,柄作青金石,剑柄不缠辘轳,却雕月照寒山图于其上,仗此剑于手,一生无忧。二等丙级……
…价估一千二百五十两,是我师父爹当年奖赏我的赠物,大哥要喜欢,咱哥俩换换,这副坠子我就捎上了…”
周大掌柜接过那柄短剑来,只见鞘室装具上刻着鼎福庄徽号,剑首刻着‘二等丙泰’四字,再拔剑出鞘,只见剑身上彰彩溢华,纹理细密,剑根处一面錾刻着南箕八星,另面雕画条游龙,周响忽然两眼放光奇道:
“大师之作,好宝器…,贤弟果然是实诚人!好,咱们就此成交,这副坠子是兄弟你的了。等会儿哥哥找给你一千零五十俩银票,哎,这短剑可真是好宝器啊!”
“谢谢大哥成全,我之前便看上这耳坠子,只觉着她戴上肯定好看的很,不过,唉…”
周响心思细密,大概猜出汉子心事,不想逼他强倒苦水,更不想多问其间隐情,便伸手拦住他的话头,调转话题道:
“贤弟你如此这般,我倒真想见见这姑娘了,哈哈哈。”
粗汉听闻,便也笑笑,有些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