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怪谈
话说房安城府军之所以天下闻名,皆因七年前大战中,东孟郡悍兵南下对抗来犯妖军,本地子弟军中便涌现出了不少英雄豪杰。
且就说学院松山堂‘狂浪四混’的令堂大人们,这东盏楼的东家柯守一、骆盛钱庄的当家骆群、玄方车行的大把头杨准,还有秋丰粮行的主家陆洪礼,四人当年都是带兵的良将,大战之后休养生息,这老哥几个便退隐还乡,放下了将印、走上了贾商之道。
没想到几年的功夫,四人便都干得风生水起,成了房安城内顶梁的行户。其实细算来,这龙嶙堂己巳科的许多生徒,背景也都不简单,不过这做人上就差了许多,没了英雄豪杰的风骨,多是侍宠骄横、不让人待见的恶霸风范。
说到恶霸,小乙巡院时最让他头疼的,便是这帮不肖之徒,简直无法无天,无情无义。
这天赶上粗汉更值巡院,上峰通传,日里后湖农户丢了些农器,什么斧头、渔叉、菜刀的,这日夜间司业让他仔细巡视,再丢东西,便叫他们赔偿,小乙心中自是暗骂了他八辈祖宗。
天近子时,小乙和陈亨从前庭的演武场一路向北巡视下来,圣贤殿、辟雍、松山、龙嶙、青竹三个授堂里都没什么事端,这会儿,俩人顺着左面的抄手游廊往北,来到园子中庭。
这里是生徒们休憩之处,俩人打算先去巡男女寝庐风斋,最后再来巡静园里的藏书阁。
于是,小乙和陈亨穿过斋舍南面的静园,由静园西路往北,先向男舍走去,依次巡过松山、青竹堂的寝庐。
俩人到了龙嶙堂寝庐时,就听见半夜三更里,好多屋中传出搓牌骂娘的声音,惹得旁边紧挨着的青竹堂生徒烦躁,不时就有寝庐里跑出来,冲着龙嶙堂那片叫骂。
小乙见了也不多管,急忙吹灭了手中灯笼,省得青竹堂的生徒们看见巡更的灯火跑来诉苦,自己却又管不了,想是又不能直接上去把龙嶙堂的浑货挨个揍一顿,大半夜打群架,少挨不了尪笙淹和仧捷的骂,尽管说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如此,二人只能摸着黑接着巡夜,陈亨见状也是会心微笑,便拉着小乙跨过月桥往东面女徒风斋溜达过去。
女园这边,多数早早便熄了灯烛,远看去黑压压一片,静得出奇。唯独有间斋室内,到子时,却还亮着烛火。
小乙仔细看去,原来正是珑儿那屋,女孩同斋的三人都是书虫,正经书香门第教导出来的女公子,真真儿的把念书当那么回事,每日里起早贪黑往肚子里装学问,乐此不疲。
粗汉悄摸着走过去,往里看了眼,见里面几个姑娘正学得专心,此时,珑儿正奋笔疾书,不知写着什么;阿静自己琢磨着家传的医册,手里舞弄金针拿自己练手;游竺那厢拽着小泪儿不停的给她灌着学问,那小泪儿满脸困得要死的表情,呵欠连天,可无奈师姐不让睡,只得强打精神卖力的对付,小乙看了直乐,陈亨见了也是大摇其头。
陈亨忽然脱口说了句:
“这年头儿,还真有学生这么玩儿命用功!我家羽儿都不那么卖力气了”。
小乙听了也没言声,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他趴着窗口轻声道:
“丫头,开门,给你把明儿用的水打了。”
“哦,我跟你一起去。”
小男女两个提着水桶,先打了喝的甜水,又去西园闹鬼的苦水井,打了洗漱用的,小乙提着桶,珑儿要帮忙,只让汉子点了脑门儿,说:
“陪着就好,不叫你使这傻力气,留着劲儿好好读书,别看太晚。”
“给你煮上茶,外屋门不锁,渴了过来喝,夜里喝凉的伤脾胃。”
珑儿张搂完杂事,亲了小乙一口,叫陈亨见了,啧啧啧的,实在羡慕,只道:
“珑儿真是贤惠,我家那位都不给我煮茶。”
“那你手里这水囊是啥?”
“浊酒啊。”
小乙珑儿都是笑过,说他矫情的要命,还夸羽儿聪明,听得屋里泪儿闹着要玩儿,阿静轻嗽两声,珑儿会意,给憨子打了筒热茶,便赶着两个小子走了,自己回去接着读书。
此时,小乙仍在意那‘鬼叫之事’,今夜当值正好,便想绕着学院查个究竟。
想到此处,粗汉用灯笼一指矗立在风斋西面的静园,便带着陈亨去那儿夜查了。
小乙和陈亨从女徒宿园的门口出来,进入静园,寻着栖雁桥的影子,便向着藏书阁行去,边走边看着院中夜景。
静园建在男女斋舍中间,静园西边有潭冷泉水,是鹭湖水通往漭水之暗河,途经学院地下,涌爆而出,这才形成奇致景观。
这泉水由园中往北从藏书阁两侧穿过,汇聚于藏书阁后厦,形成条小溪流,溪上架起座圆拱的小桥名唤月桥,月桥横跨东西,连着被长溪一分为二的男女宿园。
溪流流过宿地,直通鸣鹭学院后庭,出了后庭,这长溪又重新汇入漯山之下的鹭湖,一来一回形成条活水,润养着学院园内的木植花草。
静园的西南角是落雁厅,北面是藏书阁,鸣鹭学院的藏书阁三层两幢,是个大得不得了的书库。
巡过藏书阁周遭,来到门前,粗汉拿着灯笼往里面照了照,又推推锁着的阁门,看万事安好,便赶紧离开了这里。
俩人查完男女宿园和藏书阁,这就算是把学院的中庭绕完了一圈。溜达到静园西边,小乙掰了几块馒头逗喂了会儿泉中的金鱼,便和陈亨到落雁厅坐下,喝口热茶歇息会子。
两人品完了筒中热茶,突然陈亨问道:“毛豆儿,你见着羽儿和嘉惠那俩丫头往哪儿去了么?”
“不知道,刚领了剑,她俩就急匆匆的跑了,我没注意。”
“奇怪了,走了这么半天,也没看见她俩的影子。”
“我媳妇儿横是有什么私房话跟那丫头说吧,成心找了没人的地方,可不碰不见了……咱们跟这儿坐会儿,待会儿去后院射圃亭待着去,这园子里没意思,咱俩等会儿去院外庄里逗狗玩儿去。”
陈亨在家时,好养个狗,此时到了学院,离家千里,他这个爱好倒是没丢,便跟房安城东的狗市闹了几条满卢犬崽,五红、五黑、大黄各一,带回学院,圈在自己的寝室里养着。陈亨是个爱干净的人,这几条小狗让他收拾得恨不能比人还干净。
三条卢犬小崽,两条都性情温和不爱叫唤,可就是那条小不点儿,晚上老是乱叫,他也管不住那爱叫的小狗,吵了两天,不仅自己受不了了,更有人告了他的状。
陈亨倒也好说话,就自己跟田庄里租了块地,花钱叫人给搭了个狗舍,把三只小狗养在里面,平日里,放了课,没事就去后门院外慢慢调教这条小犬,这样又不吵人,还能满足自己的嗜好,一举两得。
顺着藏书阁背后的溪水两侧,俩人往后院走去,刚穿过宿地,陈亨不想,小乙那憨子竟直奔会馔堂而去。
晚上粗汉没吃饱,还记得公厨做的那个油皮松肉不错,于是,正赶上这夜宵时间,小乙也不客气,急忙拿锁钥把门打开,冲进了庖厨之地,粗汉没费劲就找到了剩下的那些松肉,只因香食被供在了黄大仙神龛之前,他顺手抓出几块来就往嘴里塞,吃完又用荷叶包了十几块走。
陈亨跟着他进了厨下,便知他要做什么,这会儿看着小乙塞的满嘴流油,壮汉那贪吃的熊样逗的陈亨咯咯直乐。
“来点儿不?大毛豆。”小乙让了他下。
“我才没你那么大饭量,你自己得着吧,我看你还不够吃的呢,还让我!”
“够,那儿还有呢!”
“不了不了,大半夜吃这油了麻花的东西,你也不怕叫渴…哎,我记得晚上吃的那个酸笋鱼汤味儿还不错,我给你弄点儿去。”
说着,陈亨翻找起坛坛罐罐来,寻着味儿,没翻几下,就给他找到了。陈亨把汤倒到小瓦锅里,放到熬药的矮灶上热了热,拿出珑儿给的竹筒来,往里面盛了几大勺,然后递给小乙。
“嗯嗯,毛豆你跟羽儿学得心细,这个配这个正好。”
陈亨用水泼灭了火,又补了舀子水,见火灭的死死了,笑道:“走啦~。”说着一拍小乙肩膀,带他往后院的狗舍去了。
溜达出了后院院门,往西拐,到了陈亨在田庄里租借的那个狗舍,小乙抱着吃的喝的大快朵颐,陈亨就一个个拎起自己的小宝贝儿玩耍起来,这三只小狗和陈亨混的熟了,见了他哼哼唧唧的摇头摆尾,高兴的不得了。
“哎~小乙别喂它们吃那个!”陈亨抱着‘大黄’逗得正欢,突然回头拦住了小乙喂另两只小狗吃松肉。
“为什么啊?我瞅它们挺爱吃的啊!”小乙不解道。
“不懂了吧,人吃的东西放盐放的多,狗吃了得病掉毛!”
“噢…抱歉啊…”
“没事儿,你们不玩儿狗,哪儿知道这些,嘿嘿!”
“哎呦,我肚子有点儿疼…我去上个茅厕…”
“唉,刚还叫你少吃点儿。”
夜里巡查,学院门外西边田庄,东面射圃亭、碑林这边也得照应,只因碑林园中有间府库,存着学院乱七八糟不少东西。
小乙上完茅厕出来,正要拉着陈亨去巡查碑林,突然发现人不在狗舍那儿了,可狗都在圈里。他挠了挠头,转身望了几眼,发现陈亨蹲在弓箭校场的箭靶后面,正往射圃亭那边看着什么。小乙便悄声过去,小声问了陈亨句:
“大毛豆,看什么好东西呢?”
陈亨细声说道:“哎呦,吓死我了,你走过来怎么没声儿啊!…”
小乙见他这模样,笃定道:“你准干亏心事儿呢,还这么专心,到底看什么呢?”
陈亨抬手指去,悄声道:“嘘!你仔细看射圃亭那边儿,那俩丫头干嘛呢…”
“哎呦喂,数钱呐,好像还有账册…”
小乙蹲下藏好,借着月光,抬眼往‘射圃亭’里仔细望去,只见幼羽、嘉惠两个女孩借着灯笼的光亮正在点碎银、铜钱,不知道还在记着什么账册。
他们正猜想着赚的什么钱时,突然听到两个丫头惊声尖叫起来,小乙眼仁缩紧,感觉不妙,赶紧跑过去问道:
“出什么事了?!!”
粗汉说罢,不停张望着四周黑暗的环境,这时,陈亨也惨笑着点着灯笼跑入亭中,他看着小乙一个劲儿摇头。
此时,俩丫头尴尬多过刚才的惊吓,望着他们俩个,不知说什么好。忽然,寂静的黑夜里传出声声低吼:
‘嗷~~啊啊啊啊啊!!!’
小乙手中佩剑应声出鞘,他左手将剑横锁身前,剑鞘紧握在右手中,陈亨也笨拙的拔出剑来,那剑被他挑在手里,好像根竹竿。羽儿和嘉惠则抱在一起,闪到了他俩身后。
突然,陈亨被再次响起的怪叫吓得一抖,惊道:“什么声音?!”
小乙仔细分辨了分辨,奇道:“好像不是野兽…”
之后,地面似又响起了敲击石板的声音,‘哐当、哐当’。
“射圃亭东、山神庙附近,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