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同乡
说到被窃之事,干橹更是抱怨道:
“奕哥那几只上好的獾豪笔,是小兔送他的,这还一次没用,就让人拂了去,真是冤死。”
“这贼还是个雅贼,平常纨绔子弟,谁认得那么讲究的文房用具…”小乙听闻龇牙咧嘴,有点难以置信。
听了这话,黄小兔嘟囔道:
“这鸣鹭学院啊…此番看来也就那么回事…选来的生徒学问再好有什么用,人品如此恶劣,这书还不如不读呐。”
“会不会是同间寝庐的人干的?”小乙不由得算计起来。
蒋奕摆手道:
“那倒不会,干橹和我一间寝庐,同庐的另两人都是龙嶙堂的,一位是西监郡军户子弟,为人洒脱义气,小兔的教本,是他帮着抢回来的…
…另位更是不能做这事,王雁鸣不仅是咱们这科中的‘榜眼’,人家还是靠着孝廉科进来的,人品哪儿能次了。倒是兴虹学馆来的那三人…”
“兴虹学馆?咱们南陵郡的老乡?”粗汉奇道。
干橹解释道:
“小乙你不知道,今儿个刘稚虎正要去帮我们抢教本,我跟奕哥、小兔和雁鸣大哥正在拆行李,哦,刘稚虎就是刚才奕哥提的西监郡的军户子弟…
…我们正聊着抢教本的事,突然来了三人,跟我们打招呼,说是兴虹学馆考来的学子,还是咱们松山堂同窗,我们便和他们寒暄…
…那三人中,当首的学子看上了奕哥笔架上悬着的獾毫笔,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喜欢的不得了,我们当时没当事,可等我们抢了教本回来后,奕哥才发现,笔架上的三只獾毫笔都不见了。”
“不是吧,这刚头一天,就做事那么绝,这以后怎么混…他们也不想想。”小乙简直匪夷所思。
蒋奕面露怨色道:
“哼,我瞅他们就不是善茬儿,今早上兔儿来我寝庐,帮我收拾,那几个泼皮一进屋,见着我家小兔儿,就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一个劲儿的往丫头身边凑。我不想跟他们翻脸,才把他们三人拉到书桌边说话,避着兔儿,结果…嗨嗨,这叫什么事…真是贼不走空!”
小乙继续问道:
“他们叫什么?回头让我们寝庐兄弟也都小心点儿。”
干橹回道:
“为首那个叫莫凰,是咱们这科中的探花,另两人,一个叫吴浪草、一个叫蓟鸾阳。”
“我去,我惊了。”粗汉唆了唆舌头。
“兔兔就讨厌这种斯文败类…”
玉欣嘟着嘴,很不高兴的念叨着,说着,抱紧了怀里小布兔子。
小乙瞅着无奈笑笑,看翰文馆老板饶有兴致的瞅着这边学生聊闲事,该也是个能聊之人,便讨教道:
“对了,敢问贵斋老板,听说有个漯山别馆在哪儿?干嘛用的?听师兄弟说附近又有山鬼、又有水妖的,这鸣鹭学院可热闹了。”
“可不热闹着呢,我跟你们说,那可不是一般热闹。”
“哦?您可否细说说。”
小乙正要细问,忽有急递铺的小哥儿到了庐中,且喊道:
“翰文馆许伯樵急件,快来签押!!”
“哎,来啦~”
翰文馆的老板叫许伯樵,倒真是个爱说话的人,收了急件,回头来,起劲的白乎道:
“嗨,山鬼、水妖想来是古时遗迹所留,老话说,十处书院九处坟,这学院地基建造期间,地下也刨出过墓葬来,这鸣鹭背山临水,原来是个修造陵寝的风水宝地,不过那别馆不叫漯山别馆,是叫鸣鹭别馆,就在漯山脚下,监生临大比前一年,便要入驻那里,静心修学,准备鱼跃龙门,你还早着呢,头年新生都是外舍生,待师课考格,第二年才能升内舍生,不好好治学,就给你们除籍回家了。”
小乙面露难色,想来不好好治学就说的自己,这都挂相了?犹疑间,倒叫同窗看着他嗤嗤的乐。
四人在‘翰文馆’里留了刻半,黄玉欣给蒋奕左挑右拣,最后选了几只上好的红毛长锋狼毫,女孩先让自己爱郎凑合用着,下月让爹爹黄大家寄几只好笔来,再送给哥哥。
蒋奕挠了挠头,说道:
“都怪我大意了,不该把笔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回头兔儿再送了好东西,都要仔细藏着了。”
闻听此话,小乙笑谈:
“宝贝丫头可藏不住,仔细小心这丫头安稳,别说,你小时候伏过花豹,果然得福气,如今有这么贴心的妹子相守,让人眼红也不稀奇,你俩还是多留神。”
言罢,小乙买了些老板偷着卖的冰点,跟蒋奕、玉欣和干橹匆匆道别,就去接着寻珑儿。
可转了一圈,连遵月姑姑那边,都拿着见面礼去拜望过了,唯独珑儿还没见着。
不过月前师父官谷来信,叫他多多照顾小师姐,粗汉定是要去看望,于是,干脆先去找阿静,他便回到驻地,抄起行礼中的两个锦面长匣,扔给小玉轩两盏冰酪酥山,也没多说话抬腿就走。
来到东边女徒风斋,撩着姑娘瞎打听,寻了不大会儿,粗汉就先寻到了官静的身影,姑娘还如儿时那般模样,只是出落得越加美丽,汉子兴奋的拍上小阿静肩头时,女孩儿还没转过身,便叫出来人名号:
“哎呦…臭小乙,手还那么重,我这肩上又得留红印子了…”
“…抱歉,阿静。”丫头没有兴奋的扑过来,叫汉子有些心灰,但女孩这反应,虽在他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你也跟我同念一个堂对吧?”女孩揉了揉肩头,嘟着嘴转身道。
“昂,咱俩都松山堂。”
“你可老多了啊…,去南陵郡这些年,到底把你怎么了啊?”阿静仔细瞅着小乙的面子,思不明晰。
“啊?!不都跟你说了嘛。”
“信上叨叨叨那么多,指哪个?”
“几年不见,你这记性可差多了,哎,对了,打听个人,就玉珑儿,南陵郡轸…”
阿静见小乙满脸欢喜表情,早前所怀隐忧果然做了实,心中极不快,便望着他肩头的长匣打岔道:
“巧了,她跟我同斋,被司业叫去做事了,一时半刻回不来,你这肩上扛的是?”
小乙甫一皱眉,又松口气,舒展开眉头回道:
“噢,我给你带了点儿小礼物,想跟你一起回去看看老爹。”
“啊?…我这才刚过来…算了,反正咱家离学院也不远,那就再回去趟吧,爹也老念叨你呢。”
“嘿嘿。”
说着,阿静放下手中活计,跟屋中两个姑娘打招呼道:
“泪儿、游竺姐,我晚上出去趟,就不陪你们一起去会馔堂啦。”
“哦,好吧,阿静姐姐…”
叫泪儿的姑娘明艳动人,实在是个美女,丫头趴在窗边望出来、回阿静话时,那憨态让小乙见了一愣,饶是见过了紫穆三人和苏瑞仙的美,竟还是叫憨子看傻了眼。
泪儿见汉子如此瞧她,也不生厌,只是调皮的冲着小乙嘟着嘴,吐了吐舌头。
游竺可不好惹,见小乙如此瞧望泪儿,走出来,姑娘把高挑的身子挡在小乙和那丫头之间,她脚下鞋底子不高,却比小乙只矮小半头,她将双手抱在胸前,瞥了粗汉一眼,道:
“阿静,这人是谁啊?你跟这粗汉要出去么?你也不怕被人拐去欺负了。”
“这个…,我小师弟,他出师后分别数年,晚上要陪他回家去探望我爹爹…”
“你俩是娃娃亲么??”泪儿突然好奇的问道,丫头满脸笑开花,特别关注这个问题。
小乙听闻紧着挠头,阿静也是不停摆手。
游竺见了只是皱眉,满不懂为何俩人不是因为亲事,却要扭扭捏捏一起回去探望长辈。阿静见状也不想多做解释,便拉着小乙往外走去。
但没走多远,柔美清丽的姑娘声音,勾住了小乙的魂,粗汉又被叫住了,但那叫住粗汉的亲昵话语,倒是让阿静闻听一惊:
“呆子,我还当上丁日,才能见到你呐…”
“珑儿!”
粗汉转头看去,见珑儿穿着学院常服,白衣红裙,红领白袜,长发披肩,戴着个玳瑁框架嵌水晶的大圆眼镜,且还如之前那般,细柔的小手里抱着几本线装书簿,脚下踩着定亲那日陪她买的坡底跷鞋,鞋上蝴蝶袢子今日配着学院常服特别可爱,丫头有些欣喜的望着自己:
“你们要出去呀。”珑儿微笑着盯住他俩。
“珑儿,她是我…”粗汉怕她误会,刚要解释,不想却被珑儿打断。
“阿静,你们是不是瞒我什么事了?”
珑儿这句话倒是让阿静不知所措,反诘道:
“珑儿说的那个果然是你…”
“你没跟珑儿说认识我?你蒙她做啥。”粗汉闻听奇道。
此时,阿静显得更是有些冤枉,感觉被欺瞒了的倒是自己,旁人听了简直一头雾水,这仨说啥呢?
“小乙离开房安后,去了轸城,念了冰云学院,我俩是同桌。”珑儿解释道。
“你读了冰云国子学院?…真是看不出来,如此个粗汉。”旁人游竺姐闻听,着实有些吃惊。
“…我俩同桌…她书念得好…”小乙听闻这话,随便回了句,看着阿静沉默不解的样子,忽有一事浮上心头,狐疑却没有当面说出,记下了,之后再想慢慢琢磨。
“哦哦,我懂、我懂,你一直抄珑小状元功课混过来的,对叭!?”泪儿忽然插科打诨,一语点透了天机。
“嘘,小点儿声。”小乙赶紧让她噤声。
“这个,日常先生们留的那些功课,小乙也不至于都抄我的,他就算学学得不太好,冰云师课月考监察那么严,小乙考格都是自己考过的,他是笨,还不至于那么傻。”
“臭丫头,你才笨,去把鞋换了去,奶奶不叫你老穿这个,伤了腿脚盆骨,以后生娃娃都不顺当。”
珑儿掩着小口娇笑,吐了吐舌头,满怀爱意的望着小乙,乖乖去换了兔头娃娃鞋,阿静见是如此,让雷劈了一样,所挂念的如覆水难收,姑娘眼眸一黯,心中不知想起什么,愣在了原地。同屋那两个女孩儿也忽然看不明白了,这仨人到底是啥关系?
粗汉见阿静发呆,赶紧叫醒了她,转头交代了珑儿几句,匆匆带小师姐出了鸣鹭学院。
两人同路而行,边有些皱巴的聊着闲天、边溜达着朝房安北城走去,一路上,小乙尴尬的给阿静讲了几个笑话,姑娘也没打起精神来,还是一句话不说。
小乙拉着她去东盏楼点了好菜外带,提着食盒走进青竹巷时,阿静才忽然问道:
“我之前存心的,说她回不来,你怪我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