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三（大章）
这一切都透着些不正常，希拉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大家都很正常，只是似乎又都变得大胆了一些。城市里的所有人都在扭动，女人们举起双手起舞，男人们热得敞开了衬衣，空气中弥漫着让希拉读不懂的情欲气息。爱丽尔向着希拉招手，邀请他一起钻进索拉斯的风衣里，希拉惊恐地摇摇头，她目光里看到的仿佛不是爱丽尔和索拉斯相拥在一起面色发红，而是两只互相挑逗的白鸟。
也真的到处都是白鸽飞翔，白鸽领航着一辆纯白的马车浮起于地平线上，穿军礼服的骑士撒着花瓣开路，朝着面前的教堂前行。
希拉站在人群中，看着大家欢呼雀跃拥挤到马车边上，想要透过薄纱看一眼圣女。这一幕既美又惊悚。
马车停在教堂前的红毯，人们期待地看向那扇半透明车门，从那里隐约可见纯白婚纱的人影。
围上去的人也很奇怪，女人们匆忙地调整自己的礼服，争奇斗艳似地用鲜花和香水武装自己，扑到马车边上毫无芥蒂地伸高双手扭动，舒展美好的身体，那在希拉眼里就像是群蛇围绕着猎物，可男人们显然不这么认为，反而被刺激得身上发红，欢笑着亲吻上去，肆意揉着女人们的大腿和腰肢。骑士们也没有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们骑枪般钉在红毯上，任由身边的人群狂欢。
所有的地方都不对，女人们怎么会想和圣女去比较，即使想要证明自己的美可以征服男人们，也不用要让自己的美压过圣女一头吧，连男人们也肆无忌惮了，那些平时胆小的男人们也大胆起来，用力捏着女人半赤裸的身体，大家都在着了魔似的干着野兽般的事。
所有人都在往前，可唯独希拉想要后退。这一幕她在哪里见过……就在歌尔家，是错觉么……为什么圣女的大婚会变成末日般的狂欢？
“你怎么不一起。”
背后的轻声询问让希拉浑身发凉，瞬间意识到这不是幻觉。就是所有人都不对！
希拉不敢回头，拨开人群想要立刻离开，她必须找到康坦，如果康坦也在这里，他会不会也被影响了？她必须找到他，她很担心他。
“你去哪？”
索拉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开了爱丽尔，伸手抓住了希拉的胳膊。
希拉惊恐地扭头，满脸潮红的索拉斯发力死死擒住了希拉的手臂，那双手上的热度惊人，他蓝色的眼睛勾人，本来就是能叫不少少女尖叫的英俊长相现在赤裸裸地都是挑逗，他咬着自己的嘴唇，红得渗出血。
“不，不要碰我。”希拉嘶哑地说，胸口的环路照亮鱼骨长裙上所有的蕾丝，金色的长发被吹起，一道神圣命令被强制下达了，空气仿佛变得浓稠，索拉斯的动作都变得迟缓，他来回舔着干燥嘴唇的动作像是慢放。
希拉的慎言，“凌迟“，在二阶的时候会让周围的人动作变得迟缓，之前就是这个慎言在歌尔家救了康坦一命，这也是希拉在二阶时为数不多能够快速释放的能力，其他的仪式魔法大多需要时间准备，在紧急情况下难以派上用场。
希拉撕开鱼骨长裙的裙摆，滑嫩的大腿暴露出来，“扶桑”鳞片般绑在大腿上。
她的老师夏泼说对了，扶桑是有用的。这把刀本来是用来女人保护自己不被侮辱用来自尽的，可希拉拔出扶桑时，她并不打算用这把刀刺进自己的心口，她还想找到康坦，还想……还想……那件事是什么……有件事好像绝对不能忘记……可为什么会忘记……
巨大的悲伤和鼻酸汹涌地充斥鼻腔，希拉忍着泪，拔刀插进索拉斯的手掌。
索拉斯痛苦地嚎叫，忽地松开希拉的胳膊，更多的人群很快淹没了索拉斯，希拉这时才发现连地面上都是疯狂的人们，有人着了魔似的盯着自己刚刚裸露出来的大腿，伸出长舌想要舔舐。
希拉打了一个寒战，她用力踢开那张丑陋的脸，忽然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最保守的鱼骨长裙，她现在相信康坦也会喜欢这样的她，她这么性感的时候可不多，如果不是今天太过诡异，她甚至会忍不住对自己着迷。踢走一个，围上来的却是一堆，数不清的男人围绕着希拉跳舞，着了魔似的甩动小臂，欢笑着高诵“今天是个美好的夜晚”，那些目光像是一束束火把扔到希拉身上，希拉觉得他们简直是在围绕篝火跳一场祭祀的舞蹈。
她害怕得想哭，但却更加握紧了手中的扶桑。在歌尔家时，康坦就是这样握紧了自己的手。那一次在歌尔家希拉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被霍斯刺穿了心脏，之后就只有非常模糊的记忆，但始终能感到那种围绕着她的莫名强大的力量，之后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忽然就一无所有身边空无一人，害怕到了极点，直到跌跌撞撞跑到康坦所在的房间时，希拉才明白那个莫名的力量就是康坦，霸道而凶狠，完全把她笼罩。
可好像还有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他也是这样握紧自己的手，她又头疼起来。
她挥动“扶桑”驱散扑向她的人们，其中甚至不乏女人。
“希拉！”爱丽尔也在其中惊喜地冲了出来。
“快和我来！”爱丽尔牵住希拉的手。
希拉心猛的被恐惧抓紧，但没有去刺穿爱丽尔的手。她们的脚步声清脆，伴随着同时响起的音乐声，快活得像是要奔赴一场舞会。
希拉忽然意识到更加不对劲了，至始至终那个圣女的马车都没有打开过，但此时音乐响起，车门竟然缓缓地被推开了。
先出来的是一双水晶鞋，纤细美妙的脚踝露了出来，火焰般的流苏在小腿间流淌。
……不，希拉惊恐地发现自己错了。
那不是令人遐思的火焰般流苏，而是真正的火焰！缓缓燃烧的火焰缀在裙摆上，简直像是死灰复燃的碳一般。
什么样的大婚需要把火焰穿在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马车，人们发出狂欢般的高呼，用欢乐迎接圣女的出席。
那个带着面纱的圣女全部走出来了。她确实比在场所有女人都耀眼，白的像一道光，裙边的火焰又让她艳丽无比，但也仅此而已了，在人群的海洋里，圣女也没法被一眼捕捉到，甚至她行走的动作还有些僵硬，面纱下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清是木讷的表情。
“那就是圣女？”希拉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这种疑惑。
但人们压根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圣女出场的瞬间，女人们提着裙摆，露出炫目的腿，涌上那个木然前进的圣女。希拉被拖着前进，像是被狼群裹挟的小鹿。爱丽尔扭头欣喜地看着希拉，那奇怪的眼神没有任何意义，希拉只能知道她也成了一只野兽。
“圣女的衣服不够华丽！”有人带头喊了出来。
“让我们给圣女打扮一下！”爱丽尔跟着高呼。
“好！”女人们高呼。
所有人的眼神忽然变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涌上圣女，男人们从缝隙中钻出，肆无忌惮地抚摸圣女的身体，人群托着她前进，也流水般前赴后继涌上前，有人扯下圣女的肩带，有人撕扯她的裙摆，才发现那是真实的火焰，但所有人都不惧怕炽热的火焰，因为他们也像火焰一样滚烫。希拉忽然明白为什么圣女今天裙摆上要带火焰了，今天是一场盛宴，盛宴总是需要篝火的，而圣女就是那簇篝火，所以她穿了火焰般的裙子。
世界在希拉的脑海里逐渐空白。
火焰裙摆变成碎片四处飞扬，纯白的发饰被扒了下来，白发倾泻而下，重叠几层蕾丝的披肩领被扒下来，曼特莱小斗篷被扒下来，鹿皮手套被扒下来，水晶鞋也被扒下来，有人把头深深埋进去细闻，露出沉迷的表情，大概那里有浓郁的蔷薇花香，女人们嘲讽地甩下自己的鞋把那人淹没，一层层的衬裙流光一般逆着人潮往后翻涌，人们就像是捧着圣物般传诵，穿着克里诺林裙撑的圣女，身体逐渐裸露出来，紧身胸衣把人间最美好的曲线勾勒出来。
整个极北城都流淌着圣女的衣物，随之而来的又是数不尽华丽的衣物，女人们一件件地扒下圣女的衣物，又一件件地褪下自己身上的衣物饰品，两股不同的潮水在蔷薇大道上流淌。希拉呆呆地看着所有人，觉得世界简直在绕着自己旋转，今晚这座极北城成了一场狂欢节……可她甚至不知道狂欢是从何而起的。
女人们欢喜地把一件又一件的小衣长裙重新套在圣女身上，给她戴上紫色的头饰，穿上蚕丝的丝袜一层又一层，在大腿上束上复杂的腿链，五颜六色的花朵一般的纱裙，有的像是大丽菊，有的像是蔷薇，有的是独自绽放的骨朵，有的是花团锦簇，所有的纱裙从女人们身上又流向圣女，她木然的身体套上无数层衣物，纯白的头发上简直有几斤重的头饰，男人们不舍地看着圣女，女人们嬉笑着奔跑，风旋转着直上天空，带着丝丝火星。
希拉愣了一下，才猛然看到沿着圣女千层的裙摆边缘又一次燃起了火焰。
风吹起圣女的面纱，圣女的眸子兀然转动。
希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顾一切地想要后退。
不对劲……圣女也不对劲……
看见圣女的那一刻，她就应该赶紧转身就逃……
这简直就是某种仪式，希拉忽地意识到这种衣物交换的疯狂背后似乎也有什么象征性的意义。该死！亏她还是占星师，号称精通神秘学的占星师，这么明显的象征性她竟然都没有看出来。
这就像是某种生命交换的仪式！
用什么……一千一万个生命……去交换一个……交换唯一一个什么……
女人们欢喜地点亮了火把，从希拉身边甩过，现在希拉不用被裹挟了，她忽然被所有人遗弃了。女人们用火把点燃圣女的裙摆，现在她们都几乎赤身，只穿了紧身的胸衣，年轻诱人的曲线让男人们露出浓烈的期待，蛇一样的欲望燃烧着，女人们的头发像是黄金和白金那么灿烂……她们的皮肤素白得像是还没燃烧的白纸……
希拉一步步后退，她听见一声悠长的呼吸缓慢而平静地浮现。
希拉抬头向天空看去，乌云平推着前进，短短一个呼吸间，月光就彻底消失，只剩下火把浮浮沉沉。
地面在震动，仿佛成千上万个猛兽一起践踏，穿着高跟鞋的女人们震颤着跌倒，跌倒后她们本该重新站起来，但火把也跟着落地了，火焰瞬间席卷开来，沿着红毯疯狂燃烧，世界仿佛在那一刻打开了灯，天地间几乎只有席卷的火焰，女人们发出痛苦的嘶吼。
可圣女就这样木然地走在火焰里，头纱化作青烟，那张脸希拉此刻才看清。
脸像是粗布缝制而成，那张脸看起来支离破碎，呆滞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好像是什么邪恶的傀儡娃娃，难怪她行走得那么缓慢，因为她就像个粗制滥造的玩偶。
……歌尔的女儿，尼雅？和她一样的，又不太一样……
希拉脑海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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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动袭来，数不清的环器跟着一起震动，霍斯抢步打开秩序之墙，他们瞬间就被外面的一幕震惊了，审判局的骑士们围绕着赤裸的女人跳舞，着了魔似的甩着胳膊，刀剑跌落，割伤女人的裙子和身体，看起来惊心动魄。
“开始了！”霍斯冷冷地说。
“开始了……”跪在地上的迪萨拉喃喃地重复。
这个时候迪萨拉忽然又像是个真正的老人了，无论刚才他多么的威严凶猛，此刻看着那些年轻的骑士双眼都是欲望，仿佛嗜血的猛兽，他眼里还是流露出属于老人的慈爱。
康坦站在霍斯边上，看见那群骑士里布兰奇赫然在列，愣了一下，手在微微颤抖。
布兰奇意外地看了一眼秩序之墙里，那个眼神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下野兽。
康坦呲了呲牙，眼中闪过暴怒。
“霍斯，趁现在还来得及。”康坦低声说。他心里想的是希拉，他们约定好了今晚要见面，可现在这个局面，康坦只能放手一搏。
他能赶得上吧？该死啊……希拉，还得再坚持那么一会……
只要让他穿过这些人潮，穿过这座极北城，抵达蔷薇大道的尽头……这一切就还有救……只要让他赶上啊！
“秩序之墙不是我打开的。”霍斯忽然冷冷地说。
“什么意思？”康坦问。
“所有的秩序之墙都打开了，这里的空间和外界连接上了，这扇门合不上了！”霍斯低声说。
此刻他们面前的人们也注意到了秩序之墙内部的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男人们眼睛涨红，皮肤变成赤红色，瞬间凶横地冲向霍斯。
都是熟人，即使康坦没有认全所有面孔，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是布兰奇！
“要拦住他们……”霍斯抽出剑，大步往前走。
“……”康坦无话可说。他不敢去想那些人的命运是什么。
迪萨拉忽然拦住了霍斯，他那温和的眼神又一次出现了，再无暴戾，再无仇恨，手中提着细剑，孤单地像穿行于向日葵中的流浪武士。
“闪开。”迪萨拉跳进人群，细剑带着灿烂的银光。
虽然很老了，也很累了，但他似乎仍然是那个年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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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一点又一点地灵动起来，行走在遍地的火焰里，肌肤渐渐变得白嫩，干瘪的嘴唇饱满起来，她裹着火焰的长裙，眼神越来越富有光采，她缓步慢行，身边的女人一个又一个落入火焰之中消失，但她就像重新活了过来！
不可思议的力量流进圣女的血管，她支离破碎的脸上流淌着大理石般的光泽，缓步慢行的步伐渐渐轻快起来，火焰顺着她的双腿溜走，纯白的长发在赤红的火焰中漫卷，男人们的脚步跟随着她，男人们的手抚摸着她，男人们的唇吻着她，那张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个笑容让希拉毛骨悚然，那似乎不是圣女……至少不像是圣女……那个笑容诡异得就像是谁在替她微笑。
好冷……下一刻寒冷袭来，希拉抬头去看，如高墙一般的寒流风暴推进，所过之处一切都转瞬间被冰封，无论是尖塔，还是树木，还是人。
希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怀疑起自己的感觉，明明身边都是火焰……为什么寒流袭来还是觉得这么冷……
就好像所有的都是一场幻觉。
刚才还是盛宴，现在却成了末日。
可看见寒流的第二秒，希拉的心里有什么爆炸开来，那些被冰封的一切鲁莽地撞进头脑里，仿佛冰锤敲击自己的神经。
这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
想不起来！
教堂传来钟声，希拉惊恐地抬头，视线里有一个女孩站在火焰中，长发在风中慢慢飞舞，希拉看不清她的脸，却感到莫名的悲伤。
不……女孩背后还有一个人。
是穿着白色神袍的，戴着巍峨法冠的……基诺！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双手按在女孩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