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角斗场
康坦走后，穿着礼服的年轻人缓缓走进教堂，笑着看神父。
“做的怎么样了。”柯恩微微眯起眼睛，扫视整个祈祷室，目光最后落在那大水淹过般的地方。
“已经按照那位的要求替他刻印环路了。”神父说。
“好。”柯恩微微点头，“这是主人送给他的见面礼。”
“有一件事……”神父犹豫。
“说出来。”柯恩轻描淡写地说。
“是。”神父点头，“他的慎言应该是比较常见的‘死亡的圣所’，目前死亡教会已经收录了二十三条慎言，但他的表现形态，却和我见过的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神父眼里透露出一丝迷茫，“就像……真正的……”
最后一个字他却不敢再说出来了，他缓慢地打了一个寒战。
“一个被我们玩弄的棋子。”柯恩邪邪地笑，“我们能赐予他，就能剥夺他的一切，在帝汶，主人就是一切啊。”
神父愣住了，低下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鞋和柯恩的鞋。
他们的鞋都多少沾染了泥土。可他记起来康坦的鞋干净得没有任何灰尘泥土。在成为神父之前，他曾是趁着风头暴富的商人，他之所以信仰死亡是因为他亏光了所有的钱也没能融入帝汶的上流阶层。他曾无比渴望跨越自己的阶层，和那些贵族们站在一起，所以他把钱都花在衣物腰带配饰上，甚至带着妖娆青春的女人，出没各个社交场。
然而他和上流之间似乎始终隔了墙壁，最后有人告诉他真正的贵族一定是很讲究鞋的，无论他们穿什么衣服，都会有一双好做工的鞋，此外，他们的鞋往往都很干净，而乍富的人却不会在意这一点，处处学贵族，要东方的丝绸，披鲜红的披风，总是把精力花在衣饰上，他们的鞋却不可避免沾上泥土和灰尘。
康坦的鞋就是那样，一尘不染。
和他瞳孔一样，始终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墙壁。
神父不想反驳柯恩的说法，只是微微点头。
“神不会放弃每个孤独的灵魂。”
柯恩挠挠头，推了推眼镜，“神这种东西……该死啊。”
神父吃了一惊，柯恩缓缓扭过头看向他，他碧蓝的瞳孔里流淌着肆意妄为的光，仿佛是一团要飞上天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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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坦回到角斗场的地下室，柯恩给他提供了单人房间。他和这里的人挤在一起，角斗场是圆形的，所以这里的房间也是环绕成圆形的，环形的走廊串起将近一百个房间，右侧打开门就能直接通往角斗场，左侧就是他们的房间。这里更像是兽笼，打开笼子，放出来的就是一群精通杀人术的野兽。
或许也有奄奄一息的野兽。
靠着走廊坐着几个捂着胸口大口呼吸的男人，额头上满是细汗，角斗的过程中刀剑不长眼，被当场刺死对于这些人可能是最好的结局，这样苟活着反而还要忍耐各种伴生的炎症疾病，就像是被死神揪住心脏却迟迟不捏爆。
医生们面无表情地给濒死的人注射药剂，但大家都知道那并没有什么用，与其注射药剂不如给他们喂食一些热饭菜，吃饱了后再一刀了断他们。
其他人对于这些呻吟的人已经见怪不怪，好像这些人和他们全无关系。在这里，想要赚钱，就得麻木自己的神经。如果你有了钱，还可以去角斗场后的赌场疯狂一把，喜欢女色也能纵欲，只要在角斗场里赢下去，总有一天能走出去。
但七号让他们看不到希望。还有一个才来的康坦。
因此康坦穿过走廊时，一束束敌视的目光投来。
“妈的。”有人低声咒骂。
“什么时候我要捅死他。”
但康坦并不同情，这里的人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本来就是走投无路的恶鬼才会来到这里，他们有的是赌场里倾家荡产的赌鬼，有的是家破人亡的嫖客，都是一无所有的人，唯一能够拿上牌桌的只有一条命，这种人没什么珍惜的，就算他们赚够了钱，依旧会再次掉进深渊。
康坦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想的是怎么获得关于仪式魔法的书籍。升入第二阶后，他也能使用仪式魔法了，甚至还能通过灵魂碎片代替材料，但核心的问题在于他完全是个神秘学文盲，别说仪式魔法了，让他讲出十二个神明到底有什么不同都做不到。
没文化在哪里都走不通啊。康坦叹息，总不能和谁嚯嚯都举着剑冲上去吧，这是个有魔法的世界啊，总不能真成为剑圣吧……想到自己以后骑着马高举圣剑冲向敌方的法师的画面，就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有食物么……”脚边传来虚弱的请求声。
康坦低头看下去，骨瘦如柴的男人抓着康坦的裤脚哀求。
康坦打开自己的房门，取出自己那份食物放到他面前。男人无声地嘶嘶，康坦听出来那是感谢，但男人太激动了所以发出嘶嘶的声音，他大口吞咽，肉眼可见他的狂喜。
“吃什么吃？谁他妈让你们吃饱的。”
忽然大步走来守卫，抽出火铳抵在男人的后脑勺，踩上男人的后背，怒目地环顾四周。
男人扑倒在地面，食物滑出手掌，但他被死死地压住，只能发出呜咽的呻吟声，眼睛牢牢锁在咫尺距离的食物上。
康坦也怔了一瞬。
“像这种卖相不好的都准备好。”守卫大吼，“没人逼你们来这里，打不过别人就该去死！”
“你在叫什么啊？”其他人愤怒地围上来。
“没用就是没用。”守卫冷笑，扣动扳机，火光照亮走廊，枪声不断反射，层层叠叠，地面上绽开血色的花。
角斗场的门依次打开了，走进来面无表情的守卫，腰间插着火铳。
“明天，帝国的大臣要来这里挑选一个能打的带走。”守卫收起枪，“把这里卖相不好的都清理一遍。”
男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走廊里很快传来起伏的怒吼，但更多人是下意识地抱起了头，他们没可能反抗这些拿着火铳的守卫，况且他们也没必要反抗，守卫们屠宰的是已经濒死的人，这里大多数人还生龙活虎，只要坚持下去，就能赚到钱，只要能从这里出去，有的是水嫩的女人投怀送抱，无论如何先保护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这里的人就是这样，不会珍惜别人的性命，他人即敌人，少一个人都是对他们的帮助。
康坦没有说话，他的面前都是火药爆炸的火光和升腾起的血雾，渐渐地要掩住他的面目。
他深深吸气，手按在剑柄上微微发力，额角忽然有青筋跳动。
他讨厌这种只能看着的无力感，就像再次踏进了那座极北城。他应该要作出选择的，所以面对“主人”他连续说出来三次拒绝，从极北城走出来后，无论如何他都要选择自己的路。
没人能改变过去，但在现在，如果手中有剑，在这个时候不拔出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背后忽然有黑影轻巧地翻身跃起，剑光划出凄冷的弧，如同银色的枭鸟扑入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