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空寨
从他们往这山上下来,再到往同样的路往上走,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即便上山的路比下山的路要难走许多,他们也没有废去太多的时间,想来是因为,这到山寨门口的路上太过于安静,或者可以称得上是干净——下山时秦小风还打伤了三个人,上山时他们却没有遭到丝毫的阻拦,几乎可以说是径直走到了山寨的门口。
早晨离去的时候太匆忙,谢停川这会儿才站住了身,借着月色打量早些时候借力运气过的山寨大门,这大门也是由木头搭起来的,树干两头削尖了绑到一块,中间留出拱门的形状,上头留了个当是用来放哨的平台,此刻上面也空无一人。
按说早晨的时候这儿也是没人放哨的,只是那时山寨里还有些喧闹的声音。
至于当下……
谢停川转头同沈点影对上了视线,对方即便是再粗性子的人,这会儿也安静了下来,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伸手摸上了腰间缠的铁链,朝谢停川点了点头。
谢停川擅于使剑,往日的这个时候,他也会摸上自己的剑柄,以便能第一时间抽出剑来,此刻再腰间摸了个空,他神色也罕见地不太好看,但也是按着性子往山寨里走。
突地刮起了一阵风。
夜里的风自然带了凉意,也有些泥土裹着的血气——同他昨夜追来时不同,这血气新鲜而又浓郁,任一个人闻了也不会怀疑,这里怕是经历了一场屠杀。
他的足底踏过还有细石滚动的、踩实的土地,绕过寨口的两间屋子,往寨内行去。
视野刚转到开阔些的地方,他便瞧见了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谢停川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瞧了眼面貌,认出这两人也在早晨互相对峙的人群之中——死的是山寨里的人?
沈姑娘怕是也认出这两人的,谢停川还在思索着,却被沈点影拍了拍肩膀,他抬起头来,顺着沈点影的胳膊看到了不远处的屋角下靠坐着的人,便是今早那个身长的壮汉,他两目圆突,在月光下显得异常的狰狞,血流从他的额角涌下,胸前插着把横刀,像是遭人用钝物砸开了瓢,再一刀捅进了胸口,他的手捂在那尚未拔出的刀刃上,或许狰狞的面色里边还裹挟着几分的愤怒。
谢停川快步走过去,将那壮汉身上的横刀取出来,借着死者的衣裳擦了擦刀刃。若是个迷信的,此刻嘴里兴许还要念叨着对不住这一类的话,但谢停川显然是秉着物尽其用的心态,况且这把横刀也并非那么好用,刀柄太沉刀刃太轻,运气使力很不方便。
他在刀柄处摸到刻字,上边清楚地写着通天寨三个字,这刀原来的主人也是这寨子里的。
看来在他从寨里一刻不停地奔逃出去之后,这里还发生了许多事。
谢停川旋腕挽了个收剑式,却不得刀鞘可插,只好握着刀悬在腰边,这让他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那沈点影在谢停川捡刀的时候,便想起了什么,往山洞跑了过去,谢停川正要高声问她瞧见了些什么,却不想听得一声惊呼,他忙起身追了上去。
沈点影自然是要去那山洞里边瞧一瞧的,这时她却被刀尖抵住了喉咙,正一步一步地退出山洞。
拿刀的人他也认识,正是早晨那被踢出门的男人,他捏着长刀,从山洞里慢步走出,逼着沈点影往后退步,谢停川摸着刀柄,正要运气,却瞧见那男人步下不稳,怕是也受了内伤,正转念时,沈点影腰间的长链便甩了出去,正击男人的侧腰,同时流畅地下腰滑身,避过朝着喉咙的一记直刺,再将胳膊一转,那长链便绕上了男人的大腿,只需猛地一扯,对方便屈膝跪在了地上。
沈点影将手头的长链拢紧,又恶狠狠地扯了一扯。
“本姑娘也是你用刀指得的?”
那男人的刀分明还在手上,此时却并未回身再砍,而是就那么跌坐在地,听见沈点影的话后,由打喉咙里挤出几声怪笑来。
夜晚的深山不同于白日的午后,一个被利刃割喉的自然也不同于这到处的断臂残肢,纵然是沈点影这样胆子大的,解决了眼下的威胁后,也不由得小幅度挪着步子,想要从那浓密的山影里踏出来。谢停川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勉强打量了一下山洞内的情形,应该已经没有活口了。
“哈哈...哈哈哈......你们竟然没死,你们竟然回来了......有意思,真有意思......”
谢停川猜想这人大概已经疯了,他并不想和疯子纠缠,奈何选择实在太少,所以他只好抬脚踢去那男人手中的长刀,然后俯下身扣住他沾着血污的手腕向上提起。他的内息确实诡异,说不清是中毒还是走火入魔,谢停川对医术一窍不通,自然更谈不上化解之法,所幸那人当下也并非气若游丝命悬一线,于是谢停川将他手臂反剪至身后,居高临下地故作出凶恶的口气来。
“昨晚离开寨子的那位轻功高手是谁?”
那男人果然已经疯魔了,他笑得愈发尖锐起来,谢停川耐心等了许久,对方也只是答非所问地念叨着:“都死了,都死了就好了。谁也逃不过,所有吃了那药的人都得死,你们也都得死......”
谢停川的手上不由得多用了几分力道,筋骨错位的声响便随之传来,那男子终于不再笑了,而是理所当然地开始哀嚎。于是谢停川趁机又将方才的问题问了一遍,但他仍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那人只是不住地嚎叫挣扎着,就好像谢停川已然捏折了他每一寸骨头似的。
“高手惯爱折磨人!高手惯爱折磨人......”
若非谢停川已然坚信他是个疯子,此时定要怀疑对方是在故意给他扣上一顶大帽子。也不知是碍于高手的自持,还是觉得再问不出什么来,他干脆一脚踹在那人的屁股上,将他重新掼进那个黑乎乎的洞口里,然后便自顾自地纵身跃上屋檐,去寻那昨夜可能留下的痕迹了。反而是沈点影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朝着那洞中又问。
“你说的药是什么药?”
要说疯子也是会看人脸色的,此时换了沈点影来问,那人便显得自在些,甚至是有几分得意的样子。他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姑娘,直至后者重新扬起了手中的链条,才又往那山洞的阴影里退去:“小娘子,你也想做高手对不对?好啊,好啊,你乖乖叫我吸了你的内力,我便替你去向朵老大说些好话,给你些新送来的药吃......”
沈点影听到此处眼神一亮,也顾不得对方言语中的轻浮了,忙上前几步追问道:“这药是谁送来的?”
话音未落,她只觉身后有什么尖细之物破空而来,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多想,只得凭本能侧身躲闪。待她借月色看清那根短小的弩箭时,它已然刺进了身后男人的胸膛之中。
“那边有人!”沈点影疾呼一声,谢停川顺着方向居高临下望去,果然看见一道人影正往密林深处遁逃,那人穿的衣物与白天医馆的杀人者相似,他因而犹豫了片刻,并未草率追出。
“......他已经不行了,看来这支弩箭上淬了毒。”
“这么细的弩箭,想必是由手弩射出的。想要保证一击毙命,唯有淬毒。”谢停川并未在屋檐上找到什么线索,虽然这寨中高来高去的人并不多,但他和萧成远的交情还没有好到仅凭半个模糊的脚印就能指认对方。至于刚才那道身影的轻功差强人意,而他也不记得萧成远有什么擅长使手弩的朋友。
“那个人是寨子里的么?”沈点影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一次站得离那黑黢黢的洞口远些。
“不像,他的身手和装备都要更好些,先前我遇上的那人也是,他们更像是在暗中监视和掌控着山寨里的一切。”谢停川说完,不由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实在讨厌这样复杂而麻烦的情况,他只是想要找到萧成远,取回他的剑,天知道他还要被扯进多少桩这样的麻烦里。
沈点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跟薛上的推断相似,她虽然不知道“那姓薛的会否这般好心”,但依照这些人的身手来看,薛上想要救人,恐怕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