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虎符
清晨，刚过了卯时。
神庙山门殿外，来了一架架拖着空板的牛车。
周群带着几位快班的差役，来到了神庙院中。
“住持大人，此番府衙失火，牵连五条街坊。”
“知府大人在柳烟坊设粥济灾，可无奈灾民实在太多，府衙的粮库撑不住了。”
周群双手合十，向卢沟渠恭恭敬敬试了一礼：
“还请神庙出手相助。”
卢沟渠佛手立在胸前，微微还礼，随后皱起眉问道：
“不是前些日子才收的秋税，府衙这就缺粮了？”
周群摇摇头，苦笑着低声说道：
“秋税是要进京的，可碰不得呀……”
卢沟渠眯起眼睛，冷冷哼了一声：
“治下出了如此大错，你家知府不想着如何补救，还在惦记着自己的政绩？”
卢沟渠金红色的袈裟一摆：
“神庙该上的天子金已经悉数交给府衙，余下的粮食也仅够神庙自足。”
“赈灾一事，神庙有心无力。”
“请回吧！”
闻言，周群连忙拉住卢沟渠的手：
“大人！救灾如救火啊！”
“纵是您对知府大人有误会，可灾民们都是无辜的呀！”
“若神庙不出粮相助，此番受难的一万多名灾民该如何存活？”
周群出身市井，口舌伶俐，否则他一个快班的头目，也不会被派来到神庙借粮。
说完灾民的无辜，周群又换了话锋，接着说：
“此次放火的元凶还未抓到，若凶手混入灾民群中煽动，恐怕这些饿急眼了的灾民会立刻化身土匪，在府城中烧杀抢砸。”
“府衙前的灾民不过数百，便险些破门而入。”
“若万余名灾民被煽动民变……”
周群贴近卢沟渠的耳侧，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不说知府大人乌纱难保，主持方丈……您的前途也断了呀！”
卢沟渠转过头，低眉看了眼近前的周群，冷声道：
“周捕头，是在威胁本座么？”
“……”
泼皮出身的周群身上练得最好的功夫，不是什么拳脚，而在他那张脸皮。
唾面自干什么的太小意思了，他能直接把飞来的唾沫舔嘴里去。
可听得卢沟渠这话，在迎上他冷若寒霜的双眸。
周群似是心间被人悬了一刀，浑身寒毛猛地乍起。
这种感觉……他幼时和街上大孤儿抢食，被扔进粪坑，都没体会过。
好在。
卢沟渠很快收起眼神，重新变回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平静地开口：
“借粮可以。”
“不过……本座有个问题需周捕头解解惑。”
周群只感觉心头悬着的利刃撤去，浑身顿时一松。
但他再不敢在这位神庙住持面前放肆，听到卢沟渠此话，他立刻应声，语气相较之前恭敬了许多：
“大人您请说。”
卢沟渠缓缓开口：
“既然怕有人煽动灾民，为何不先把放火的真凶抓出来？”
“本座听闻，府衙已将凶手锁定在府城中的乞儿帮身上，还将乞儿帮有名有姓的大乞佬们都贴了通缉告示。”
“可为何……听说只有一支城卫军的小旗在搜查？”
听闻此话，一直站在房中的王宁不由竖起耳朵。
这几日他一直跟着北巡镇司一起，府衙里的消息确实滞后了。
只听周群叹息一声：
“大人啊……”
“柳烟坊现在积了一万余名灾民，除了看守治安外，每个灾民还要重新登记户籍。”
“别说城卫军了，我们府衙伙房里的白役都用上了，根本挤不出多余人手去查啊……”
卢沟渠微微颔首，接着问道：
“周捕头可知调查进度如何？”
周群摇摇头。
而正此时，却听神庙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
“嗒嗒嗒——！”
随着马蹄声落定不久，山门殿方向，一位看门的僧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住持大人，城卫军小旗官，魏先群魏大人求见。”
卢沟渠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脸上忽然起了笑意：
“今天是怎么了？”
“府衙、城卫军一个接一个到我神庙中来。”
他向通报的僧人摆摆手：
“请他进来吧。”
“看看这位魏知府的嫡孙，是不是也来找本座借粮的。”
通报的僧人又急匆匆地跑了回去。
没多久。
魏先群头顶着白色翎羽帽儿盔，身后跟着三十余黑骑步伐整齐的走进神庙大院。
魏先群步伐落定，同样双手合十，向卢沟渠行了一礼。
他的语气一上来，便比周群这位快班捕头恭敬得多：
“住持大人，多有打扰……”
“神庙禁武……”
卢沟渠没有回礼，他瞥了眼魏先群腰间的兵刃，语气不冷不热地说道。
魏先群闻言脸色一肃，立即再行了一礼：
“来的着急，忘了规矩，望大人海涵。”
说罢，他即刻领着手下们退出院中。
再回来时，只有魏先群孤身一人，其余黑骑都被他留在庙外。
他身上佩戴的刀剑，盔甲，帽儿盔已然全部褪下。
只穿着一袭贴身的黑纱。
在秋日冷阳下，显得格外单薄。
“大人。”
卢沟渠面色依旧平静，看着魏先群，轻声问道。
“魏小旗来神庙，所为何事？”
魏先群恭声道：
“前日府衙前，有灾民受乞儿蛊惑聚众闹事。”
“知府大人怀疑府衙案牍库失火一案，也与城中乞儿帮有关，命下官追查此案。”
“下官寻遍整座府城，找到的乞儿皆是一些流散街头的普通帮众，那些乞儿帮的大乞佬们，一个都不见踪影。”
“此番前来，是请住持大人出手调请州中各县各乡的神官，帮忙巡察各地是否有乞儿帮的乞佬流窜。”
卢沟渠看了眼魏先群：
“让各地神官，帮你们找些乞丐？”
魏先群似是听觉卢沟渠言语中有所不满，连声解释：
“下官并非是对神官不敬……”
卢沟渠摆摆手，打断：
“好了，不用解释这么多。”
“请神庙调动州内各地神官，需要有印信、虎符，可准备妥当？”
魏先群伸手一招，身后立刻有黑骑送上一张红泥盖章的印信，和半边铜制的虎符。
他恭敬地呈上：
“大人。”
卢沟渠接过，细细将府衙印信阅读完后，点点头，收进袈裟袖中。
同时，他又从袖里掏出另外一半虎符，与魏先群交来的那一半扣在一起。
“……”
卢沟渠摇头：“不对啊……这虎符的子母口合不上！”
魏先群闻言一惊：
“怎么会？”
“大人再试试？这是下官刚从城卫军魏见雄将军那里请来的虎符。”
只见卢沟渠手中比对的动作停下，皱着眉看向魏先群：
“魏小旗在说笑么？”
“调请神官。”
“要的是府衙印信，和……”
“北巡镇司的虎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