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夜游神是濒危物种
说“釜底抽薪”的时候，游野手中的火球已渐渐熄灭，木碎片被烧得干干净净，不留余灰；也算是印证了一个日常生活小常识：“薪”这种东西，加工成碎片粉末状，燃烧会更快、更充分。
一团团血腥阴气再次从地下和墙壁、梁柱间逸散出来，只不过这一次游野没有继续操纵它们做什么，而是让“血雾”一点点从门窗飘出去，接受晴空烈日的暴晒。
阳光下的雾气，比冰雪消融得更快。城隍企图赖以对抗、吞噬夜游神的倚仗，甚至可以说是促使他萌生野心与阴谋的催化剂，就这样彻底消散于大林眼前。
“堂堂一个城隍爷，就这么死了？”即便亲身经历了全过程，大林依旧感觉眼前一切太过虚幻。
游野笑道：“谁让他虚呢？一个山间小城的城隍，香火又不盛；换做州府大庙的城隍，香火差的，至少也能与我分庭抗礼。若是人口众多、香火旺盛的地方，我见了也只能绕着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大林从游野话里听到了几分唏嘘和庆幸。
“那比州府大庙更高的，比如天下三大都城隍呢？”
游野直瞪眼：“我有那个资格在都城隍面前露脸吗？”
“哦……”大林秒懂，“要这么说，为什么那些更强大的城隍……不止城隍，也包括其他香火神，如果他们的力量比夜游神都强，难道就没想过取代你们天生阴物吗？就像这个于世安于城隍一样，大庙香火神的成功率应该会更高吧？”
“他们确实不想。”
“为什么？”大林不解，从目前所知的情况，他不认为神灵与人类在利益观方面存在根本的不同，“因为他们香火旺盛，所以不担心自己有朝一日被淘汰？应该没这么绝对吧？就算不担心，多一重保障也多一重心安不是吗？”
游野摇了摇头，语带讥讽地说：“不是因为他们不担心自己未来的下场，而是因为他们见多识广，不像于世安这么没见识；他们知道天生阴物的特性只是看着很好罢了。”
“看着很好？其实不好吗？”
“一点也不好。”游野的脸色有些难看，“你以为我们长年沉睡是因为自己喜欢睡？你以为我们愿意让自己陷入这种几乎不设防的危险境地？”
大林不禁愕然：“你们是被逼无奈的？先前你……还有城隍可都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说他于世安没见识啊！所谓自由自在、想睡就睡，只不过是我们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其他大庙香火正神都心照不宣的事，就他不知道还信以为真。”游野说时气急败坏，感觉像是吹牛自己有钱，结果真引来了劫匪和绑匪；那叫一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照你的意思，你们其实并不自由？”大林身为记者的好奇心又发作了，“哪些地方不自由，怎么就不自由了？”
“自由倒是挺自由的，就是能让我们自由活动的地方越来越小了。”游野看着持续飘散的“血雾”，语气唏嘘，似乎在感慨那些烟雾都比自己更自由。
“我不明白。”大林诚诚恳恳。
“我们是天生阴物，但这个人间……它又叫阳间。”游野一摊手，“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那你们怎么不去阴间？”大林脱口而出。
游野看着大林傻乎乎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像老师训学生一样训道：“哪有什么阴间？你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往下挖，最多只能挖出矿来，有听说过挖到阴曹地府的么？”
“没有阴曹地府啊？”
游野直翻白眼：“废话，当然没有！阴曹地府那都是人想象出来的，所谓十殿阎罗、判官鬼差，真实的地盘也就是受人间香火的那几座庙；香火在人间，他们自然也都在人间。”
“也就是说，不管阴神还是阴物，都只能生活在……阳间？”
“本来就只有一个阳间。”游野突然泄了气，“我们喜欢夜间行动，不仅是为了追逐魑魅魍魉，也是因为白天身处阳光之下确实让我们感觉不舒服。不过最重要的还不是躲避阳光，而是躲人。”
“躲什么人？”
“所有人。”
“这又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因为你们活人身上有阳气。你们白天活动的多，而晚上才人迹稀少，我们一直躲着你们人类呢！”
大林惊讶道：“可你们不是人类封的夜游神吗，这到底是没躲开啊？”
“诶……”游野神色“凄苦”，长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人的。”
“……”大林欲言又止，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就因为古人总是夜里遇到你们，所以你们就成夜游神了？”
“是啊……几千年时间，遭遇的次数累积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你最近不是查过夜游神的资料吗？早年间，人类将我们视作夜间恶鬼，和那些害人的魑魅魍魉视为同类；只是后来神灵体系日趋复杂、完备，我们才渐渐换了身份……明明跟你们人类都不熟，连我们白天也可以行动都不知道，就平白给我们加了一堆职责，简直可笑。”
看游野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大林不自觉就感到心里讪讪，颇有点为古人负罪的意味；“你们封了夜游神，享了人间香火，也算是互利互惠嘛！”
“互惠个屁！阴阳相冲，我们最希望的就是躲着你们人类远远的。”
“那不是确实躲不开嘛……”
“是啊，躲不开的。你们人口繁衍的速度越来越快，活动地域越来越广，让我们这一族能舒心呆着的地方也越来越少了；我们喜欢的阴气汇聚之地，都快被你们占光了。用现在的话说，我们天生阴物归根结底也是一种智慧生物，总不能让我们跑荒原戈壁滩上呆着吧？”
大林心里直犯嘀咕，忍不住吐槽：“你这话说的，怎么感觉你们夜游神都变成濒危珍稀物种，就差没进保护动物名录了？”
游野翻着白眼斜乜：“我们这一族有一个算一个，总共也就几十号兄弟，更不用说大多数还都沉睡着；哪怕最多的年份，清醒的成员数量也没超过二十个。”
“……”大林又一次无言以对。
从数量上看，人家还真是濒危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