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一个不留
晨光破晓，天色渐明。
登上对岸滩头的战士回望对岸，目睹兄弟们被人无情屠杀，心头犹如千刀万剐，啮噬灵魂。
身负重伤的他们爱莫能助，唯有默默祈祷，数十名兵卒不顾伤痛，单膝下跪，齐齐高喊。
“先登营万岁！！”
......
先登营生死不顾的拼命打法，让隋军士兵惊恐万状，这都是什么事儿？
本想轻松收割人头，积攒战功升官发财，哪曾想遇到这一帮亡命之徒，一时间，所有人逡巡徘徊，不敢向前。
聂耳东双瞳如血，环顾左右，还能站立的兄弟，已经不足百人，回首洛河，还有不少同袍尚未登上小舟，心中焦急万分。
对岸的喊声清晰入耳，身旁的同袍此呼彼应，为自己助威。
“先登营万岁！！”
......
董浚神色复杂，刚才匪军冲锋而来，其中一人他还认识，当初，聂耳东受他差遣，进入伊阳卧底，不想时隔一年，他竟彻底站在自己对立面。
心想少年从军一年，却被自己视作棋子，派遣至友军麾下卧底，只为抓到对方把柄，投降洛口不到一月，却成长为刁悍勇士。
是自己目光短浅，不识明珠？
还是朝廷末路途穷，气数已尽？
提枪指着聂耳东道：“如果没记错，本将去年差你去的伊阳执行任务。”
“没错！”
“看在曾经跟过我的情分，投降吧！本将担保你们性命无忧。”
“一直以来，从军当兵对我来说，不过是为了家人能活下去，不得已做的选择，半月之前，你若这么说，或许还能打动我，不过现在...”
“现在又当如何？”
“现在我已经知道为何活着，知道为何流血，为了这个信念，哪怕战死又如何？送命又如何？”
“全因为那个李绍恭么？”
“没错！”
董浚攒眉蹙眼，喃喃自语：“他究竟有何魅力，能让你们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李绍恭年纪不过十六，为何能一呼百应？郏县战败的兵卒摇尾乞降，伊阳的俘兵亦是如此，难道少年真是传说中的九五至尊？
“因为他是一道光，照亮我们的希望。”
董浚不想追究对错，不想继续听聂耳东吹捧敌军主将，这段时间大家对李绍恭的探讨研究，早已让他耳朵起茧，烦扰不堪。
“投降吧！不然你们都得死！”
“要战便战，何必娘们唧唧，婆婆妈妈！”
董浚眼睑的狠戾外泄，既然招降不成，没必要再浪费唇舌，提枪下令：“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两军再次短兵相接。
刘黑闼单膝下跪，双眼赤红，从个人情感出发，他想代替对岸的兄弟去死，目睹他们倒在血泊，心痛如绞，痛不欲生。
从大局出发，却也知道，自己身为主帅，不能鲁莽冲动，此战先登营损失惨重，他要背负起所有同胞的生计，和战死兄弟的家小父母。
想起往日种种，悔不当初，他发誓，若能重来一次，自己一定不再欺负聂耳东，绝对不动辄得咎，非打即骂。
十指扣进鹅卵石堆，双掌渗血却像失去触感，毫无痛感可言。
两军浅尝辄止，稍微触碰，立即分开，聂耳东茫然四顾，倒地不起的同袍残臂断肢、肠穿肚烂，性命堪忧危在旦夕，还能并肩而立的兄弟，已经不足五十。
最后一批同袍已经登船，他嘴角噙笑，心中再无顾忌，完成阻敌任务，他们死得其所。
将军正在命人打造忠烈碑，以自己的功绩，应该有资格镌刻碑上吧？
一名兵卒突然的兴奋喊道：“将军你看！”
聂耳东翘首北望，远处天际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不由哈哈大笑，彻底释怀。
“兄弟们，我们圆满完成任务，我们的名字，必将镌刻忠烈碑之上。”
忠烈碑彪炳千古，他们的所作所为，必被后人铭记传颂，所有人得偿所愿，了无牵挂。
树碑立传，单开族谱，多少人生前奢望，死后执迷，他们作为普通小卒，却能获此殊荣，虽死犹荣。
聂耳东举起武器，放声高喝：“先登营万岁，李绍恭万岁！”
随之义无反顾的冲向敌军。
站立不稳的同伴，这一刻全部充满斗志，紧跟着冲向敌军利刃尖刺，慷慨赴死，此生无憾。
董浚面色彷徨，怅然若失。
敌人扬言火烧粮仓，他早已知晓，只不过，还以为是李绍恭故意放的烟雾弹，不信对方真能功成。
之前阅览的信件内容为：放弃追击，回援后军，焚烧粮草，旦夕不饱；
瓦岗义士留命换粮一旦，瓦岗义士丧命换粮一斗。
前方倒下或正在冲锋的兵卒，部分曾是他的小兵，跟着自己时偷奸耍滑，贪生怕死，人人畏战，倒戈洛口，迅疾变的悍不畏死！
为将多年，从未见过这种军队，霎时萌生沧海桑田，壮士暮年之感。
举起长枪：“全部给我...”
嗖~
不等说完，一支箭矢急如流星，洞穿他的肩膀，速度不停，没入远处一棵树干之中。
低头一看，肩胛骨下皮肉模糊，热血直冒，一股钻心之痛弥漫全身。
不等他明白发生何事，第二支箭矢破空而来，瞬息洞穿了另一侧肩头。
砭骨之痛，痛如噬心，董浚疼的张嘴嘶吼！！
嗖～
第三支箭矢再次破空，倏忽之间，贴着董浚脖颈一闪而过，箭矢没入巨石，箭羽滴血，火星四溅，晃动不止。
山林中突然响起阵阵马蹄，犹如来自九幽冥殿，凭空出现，毫无征兆。
隋军兵卒登时慌乱，抬首征求将军意见，却见对方双肩血肉模糊，双臂耷拉下垂，脖颈鲜血如注。
铁枪落地，长剑脱手，生气一泻千里，翻身落地，一命呜呼。
隋军士兵视线自上而下，由高及低，目瞪口呆，满目错愕的盯着趴在地上抽搐的将军，一时忘了反应。
嗖嗖嗖嗖~
不给他们反应时间，无数箭矢落入人群，瞬间收割了一批隋军的性命，紧接着，第二批箭矢射来，无数兵卒被箭矢穿透身躯，翻身倒地。
战局顿时攻守易形。
河刘黑闼眸光闪动，从没感觉对岸冲锋的少年，能够如此亲切，堪比家中媳妇。
第三批箭矢落下，五千隋军兵卒，已有半数倒地不起。
苏定方环顾一圈，血珀中的先登营兵卒浑身负伤，摇摇欲坠，残躯断肢血染滩头，重伤同袍比比皆是，登时目眦欲裂。
他们曾与自己一同训练，亲如兄弟，部分同袍甚至是他亲自培养选拔而来。
再也无法压抑情绪，捶胸顿足爆喝出声：“一个不留，斩杀殆尽。”
他们若能活命，天理不容，神鬼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