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昭懿
“又是什么公主?”
张修一提到公主这两个字就觉得有些牙疼,毕竟自己认识的唯一一位“公主”,便是以折腾自己为乐的。
吕光庭比出个手指得意地摇了摇道:“不是什么公主,不过论起来,恐怕比公主要尊贵的多。”
“你能别卖关子了么?”张修没好气道。
吕光庭咳了两声:“张兄你知道符枢密么?”
张修摇了摇头。
“枢密使符从效当年可是前朝世宗皇帝去世前,受命辅政的文武四大臣之一。不过后来官家进开封时,他压下了朝廷所有调兵抵抗的命令,还拿下了侍卫司的管军韩通,最终官家兵不血刃,市不易肆,轻松登上了皇位。可以说他就是官家最大的心腹。”
“所以你说的那个女人,是他女儿?”
“嗯。”吕光庭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符枢密生有四子一女,这一女可不得了,她是符枢密年近五十才有的,可谓老来得女。”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润了润喉咙,继续说:“她甫一出生,官家为表恩宠,便将她立为县主。传说她自小聪慧异常,连官家与皇后都对她十分喜爱,故而时常要她出入禁中。官家甚至曾说‘若此女生为吾家子,太子定矣。’之后圣恩愈隆,九岁时加封郡主,称昭懿郡主。”
“昭懿郡主去年年方十三岁,杨皇后便携她观看西郊大猎。据说她一露面,容光夺日月之颜色,三军屏息,四方震动。”
呃.......
张修一瞬之间面色有些古怪,他猜到她是谁了。
他立刻喝了杯酒掩饰了过去,随口道:“十三岁的毛丫头身子都没长开,哪有这般夸张,无非是看符枢密位高权重,故作此惊人谄媚之语罢了。”
吕光庭见他不信,面皮微微涨红,不屑道:“你这乡巴佬懂个屁!反正参加过西郊大猎,亲眼见过的人都说昭懿郡主的样貌,缈缈然似天上人,能摄人心魄。”
“没成婚的贵家子弟争抢着给她献获,只为博她一笑。即便是家门略逊毫无可能的男子,仅为她的俯身答谢也甘愿效死力。所以她去年受的献获足足有其他人加起来的一倍还多!”
张修差点没绷住,连忙顺着他的意思道:“这样她也没相中哪位才俊?”
“没有。虽然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怕是能从东京排到西京,但至今也没听说符枢密许嫁。毕竟她父亲除了官居宰执,即使只作为陈州符氏这种顶级门阀的主家,择婿需要考虑的东西也太多了。而且我猜,昭懿郡主的婚事恐怕还要看官家的意思。”
陈州符氏?
张修仔细回想。在他所知的历史上,自“天街踏尽公卿骨”到白马驿之祸,再到五代末世一轮一轮的扫荡,世家大族基本被消灭殆尽,但最后真正掘去他们生存土壤的,还是科举的大范围推广。
所以陈州符氏就是这个时代,末世之后幸存的世家孑遗了?
嗯.....这么看来,这位符枢密倒是个精通表里比兴,反复横跳的人。
他对历史上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倒是没太大成见,毕竟幼主守社稷在五代而言不啻于稚子怀千金于闹市之上。
但是.....符枢密的所为就让人十分鄙夷。
既然受命辅政,不念旧主之恩也就算了,掉过头全心全意帮着叛军褫夺旧主基业又是怎么回事?
他终于知道为何师傅对蓁儿是那样的一个态度,以及蓁儿为何不方便透露自己的身份了。
这么看,蓁儿也知道她父亲干的事有多卑劣。
不过......吕光庭一个外地士子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张修狐疑的目光看向他,说道:“光庭兄....你这都还没做官,倒是对朝廷的事懂的很啊。”
吕光庭神色坦然:“因为我不仅是一介士子,还是朝廷武德司的密探!怎么样,厉不厉害?”
“就你?”
张修自然是不信的。在他的印象里密探都是不显山不露水,在暗中潜伏,哪有像他这种用抹胸裹着头脸在街上到处乱窜的。
他怀疑他是不是昨晚狎妓没付钱,一大早抢了人家内衣就跑。
这么看,他搞不好是白嫖的惯犯。
“哎呀,不开玩笑.....这么说吧,我吕家本来在汴京就是响当当的豪门,在朝中可是很有分量的,现在虽然不行了,但朝中关系还在。如果不是我爷爷当年勾结契丹作乱,我他娘的也不至于被逼着来考科举。”
.......不是,老兄,我现在是在跟鬼说话?
作乱就算了,还勾结契丹?
这tm不是夷三族的重罪?
“呃......光庭兄,我觉得,还是你是武德司密探这件事,比较好令人接受。”
“这有啥大惊小怪的,老一辈的人都知道,我爷爷吕筠当年追随前朝太祖和世宗皇帝征讨北汉和契丹立有大功,受封昭义军节度使兼中书令。后来官家登基的消息传到邢州时,他召集众将士跪在世宗皇帝画像前日夜痛哭,再后来便联络北汉起兵造反了。”
张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此时的心境,他坐直身体沉默了良久,才低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嗯.....也是没办法啦,官家听说我爷爷勾结契丹造反,一开始还没打算动兵,他让我父亲给爷爷带去书信劝他,信中说:‘以前我俩同朝为官时,我处处让你,如今你就稍微让我一点也不行么?’,然而我爷爷不听,结果还没等到契丹和北汉的援兵,就兵败举家自焚了。”
“幸好我爹那时留在汴京没有同谋作乱,最后就被封到单州去了。”
“所以啊,如果当年我爷爷没作反,我过个几年便是靠荫官也得是个崇仪副使,哪用来考什么科举,还跟你这乡巴佬坐一起喝酒。”
他语带讽刺,语气却没有嘲讽的味道,说到后来也仅剩一句叹息。
张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却想:时代的浪潮终究不随人所愿,蓁儿的父亲所作所为可以说是下作至极,如今身居高位大权在握。吕光庭的爷爷为主尽忠,却落得个兵败自焚的下场。可是赵匡胤做的事又没什么不对,便是对吕光庭一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只能说万般不由人。
但无论怎样,勾结契丹总归是错误的。
两人一时相对无语,突然......
“郎君,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奴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