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昂首者,文天祥也
“如今营地已成,你们可直接迁移,吃着他们开垦的粮田,喝着他们打下的水井。”
“可你们还不满足,还想如在神州时一般,拓田吞并,压榨那些牺牲者幸存的亲人们。”
“你们就不怕,那些牺牲者半夜化为厉鬼,为亲人索命吗?”
赵由航握刀环视,张家族众闻言皆垂首默然。
良久后,赵由航方才继续道:
“你们是少有愿意南下的世家,且看在张转运使的份上,本王也不会亏待。”
“但若是想不劳而获,请即刻回去,去找伪元讨个官做,我这草台班子初创,养不起闲人。”
赵由航语调不高,也不激动,但却是一字一句铮铮而出。
话已至此,张家只好离去,结果迎面撞上睡醒后就一路赶来的张镇孙。
“糊涂啊!”听闻经过后的张镇孙呼道:
“越王虽年轻,但也曾主过临安一城杀伐,岂是你们三言两语就能忽悠的。”
“我等何曾忽悠过越王。”族长梗着脖子并不承认。
张镇孙有些无奈道:“那我倒要问了,咱们府怎就养不活自己了,身负官身可是会额外授田的。”
“再者,家里不是分了几条广船吗,各类匠人也有不少,产出拿去买卖,正常开支完全够用啊。”
被自家子侄戳破,族长也未生气,只是叹了口气道:
“我等此次主动南下,一是因不想发左衽,二是想报宋庭养我族数百年之恩,所以卖田跟随。”
“可如此忠贞为国,越王也不“体谅”一二,他……他……不似官家尊士大夫啊。”
说到这,其余族老也纷纷点头。
张镇孙闻言笑了两声道:“我的亲伯伯啊,这就是你考不上进士的原因了。”
“诶,这是何意?”族长一愣,出声问道。
“伯伯且看,历朝历代开国时,哪个不是重武严秩序,如今形势正如彼时,只有如此才能挽救大宋。”
“至于重文封赏,那是战乱结束、马放南山之后,现在是做此事的时候吗?”
族长摇摇头,张镇孙这才继续道:
“倒是半路求封赏,才是取祸之道。伯伯不见韩信仗着兵重请封王,被刘邦忌惮的故事吗?”
族长一副受教的样子,随后向张镇孙咨询了许多。
一旁驻守甲板的亲卫旁观了整个过程,并在他们走后将此事汇报给了赵由航。
赵由航此时正处理着刺杀案一事,听到汇报心中安定了不少。
就算这是张家故意演给他看的,那也比不演好。毕竟他们是第一个大规模迁来的世家,还是要以安抚为主。
“你来的正好,将此文书递给福州水师统制张贵。”
临走时,赵由航递出张宣纸,正是刺杀案的处置结果,亲卫由此转交。
“此番刺杀乃小将独走,统制张贵未能及时发觉、御下不严罚俸一月,统制暂免,但仍权统制事务,不得有怠。”
张贵读完文书,心中松了口气,能早早结案不加牵连就好,毕竟现在南渡之际士气低落,受不得刺激。
至于自己的处罚也不算重,军权还在,统制位子等日后立功了就能补回来。
船队由此无事,稳稳当当渡过了五日,直到飞鸟连着岛屿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才再度沸腾起来。
无论何时,海船航行中能看见陆地总归是件好事,当然,一头撞上去的那种除外。
“打出旗语,船队开始收帆靠岸。”赵由航走出舱室,迎着阵阵海风指挥道:
“另外此行航路颇准,给牵星士的赏赐翻倍,以资鼓励。”
众皆领命,见秩序井然,赵由航将靠岸指挥权交给水军将领。
自己则和张镇孙、王安节、张贵等官员在甲板上严阵以待。
岛屿渐近,连片的苍天巨树映入眼帘;再视前方,两侧危崖拔地而起,夹住中央的港口平原。
众官员一面观察地势,一面感受着潮湿闷热之感,连连喘气,试图在这掺水的空气中多觅些气体出来。
站在首位的赵由航也有些不适,不止呼吸,体感上也被潮湿的甲片贴身吸附,但碍于威严,不好有所动作。
随着时间过去,船只渐近港口,众人可以看到吕宋文武官员早就在此等待多时。
赵由航远远看去,众官彩袍飞舞,身架根本架不住这大袖,显然是南渡后消瘦了不少。
也许是感受到了赵由航的目光,百官为首者抬起头来看向他,竟是迎面不避。
赵由航想起了什么呵呵一笑,随即笑声愈来愈大,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不知大王喜从何来啊?”张镇孙适时问道。
赵由航伸手指向吕宋岛,臂上鳞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来之前曾与官家交谈,提及文天祥,官家说此人最是好找,人中昂首者,文天祥也。”
“如今一看,名不虚传呐。”
众人皆顺着赵由航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文官昂首相视,纷纷侧耳交谈起这位大宋曾经的状元郎。
见众人有所放松,赵由航反而收起笑容,静待船只靠岸。
片刻后,一脸肃穆的赵由航携众人登岛,吕宋百官俯身,赵由航亦俯身回礼。
此时文天祥才俯首以对,不再直视,赵由航借机端详了他一会。
还记得自己十五岁的时候见过他,那时的他体貌丰伟、白皙秀眉、目光所及顾盼烨然。
现在的精神如前,但皮肤黑了不少,双鬓也染上了白霜,拱手时竟还发现了茧子。
“辛苦了。”赵由航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文天祥不动如前,仿佛没有听到。
赵由航也不再多说,面容严肃的询问起了吕宋的人口田亩、兵甲粮储数量。
文天祥对答如流,赵由航满意的点点头,差人指引路司方向,他要在司内听取详细汇报。
吕宋官员望着这位身着轻甲的越王,心中有些不安,这似乎是个严厉的主。军装见人不说,文提点俯身也不扶。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年轻的大王不会一把火就想干什么大事业,然后把他们都调动起来吧。
这吕宋一路不比中原,底子薄,可经不起这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