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当众打脸
清晨再临，朝光已起。
吱呀～
伴随着门扉开合的声音，正在恢复热闹的何家纸坊后间工舍，多出一个人加入其中，于此刻比以往略显惹眼。
孙梓。
因为昨晚的那阵风波，导致他这会的起床出门，不可避免地引来路过一些寄居雇工的额外注意。
有人依旧显得没好气，也有人眼珠子打转，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但总之，对待他的态度，其实比对待陈都那边还要差劲许多。
名字只是诱因，关键还在于性情。
他这才会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众人戏弄的对象，偏偏自己对此还挺没有自觉，软弱的心性一压抑变态，就想找寻更弱者欺负回去。
“陈都……”
嘴里嘟囔着这个想当然的更弱者，孙梓此刻心情显得极为不佳，目光阴郁地游离着，就要捕捉住那个目标身影。
说实话，他今天其实略有起晚。
同时，虽然尽力遮掩下来，但依旧能从一些衣服边缘遮不住的地方，看到有红紫色的斑点从肌肤深处透出来。
有种痒痛感在其中游动，仿佛是身上长蛆了一样，关键是还不能去抓，也根本抓不到，所以心情更加糟糕。
这是因为孙梓在昨晚回房间后，是越回想越生气，于是在修炼时，感觉状态恰好，就忍不住对境界桎梏发起冲击。
本来他是想着稳当点，慢慢来的，争取在一二个月内逐步适应打磨，照本宣科地完成突破，但既然受到了刺激，便已然等不及。
然后，不出意外地失败，以至于经脉有损，留下现在满身的痛痒点。
“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不服软，如果不是……”
孙梓忍不住嘀咕着，眼睛里面闪烁着各种色彩，杂糅交织成十分怪异的目光。
因为要去追寻那个负面情绪宣发的对象，这目光便在往对方的房间，往通往前间的走道，不断地来回挪动。
眨巴，咕哒，眼液仿佛变得粘稠，眼球转动里带上轻微怪声，就像是青蛙蛤蟆的眼睛一般，让人只觉不舒服。
这小子走火入魔了？
有个炼气二层的雇工路过，瞥到这一幕，不由得一愣。
说是入魔其实只是便于理解，才炼气几层的修为，能入个什么魔？
事实上就是因为急于求成，突破失败，以至于身体留痛，心绪躁郁，法力又处于一种近盈点，于是在多方面的作用下，会让人的性情出现一时过峰性的变动。
这个炼气二层雇工以前就曾经历过，当时甚至脑残到敢去挑战修为比自己高的，结果被一拳干脆揍趴下，法力都被打得紊乱，于是那魔也就不敢继续入了。
而现在孙梓这边嘛……
“看他这样子，十有八九还是只敢去找陈都宣发，嗯……他敢动手吗？”
想着孙梓的可能作为，其当即忍不住轻笑出声。
又再想着，陈都那边肯定是敢的，心情便有些许小微妙，既显得佩服，还有些小刺挠。
简单地说，陈都作为落地凤凰，依旧不卑不亢，坦然自若，的确是自有风姿，让人不由佩服，可同时也有些格格不入，让人产生比较心理，继而相形见绌。
很显然，人们不只是有大度的，或者说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的，他们总容易被一时情绪干扰到。
所以在眼下，他们在微妙的心情里，选择了驻足围观。
而孙梓这边左看右看没看到陈都，还以为是自己起晚，已经错过对方。
要是去到前间工坊那边，有何家的人时刻盯着，可就不能搞针对了！
他下意识这么想到，于是忍不住逮着周边的人问。
“你见到陈都了吗？”
“啥？孙子，你用什么语气跟爷说话？”
“我踏马问你见到陈都了吗？！”
“……没有。”
这般对话发生在几个炼气一层雇工身上，一开始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反应，等发现孙梓的情况不对劲后，立刻又怂了。
然后，在其他人看过来的怪异目光里反应过来，一时为之恼羞成怒，用更加躁郁的目光注视着场间发展。
待会总要找回个场子，挽回下颜面！
不管是向谁找！
孙梓这边问了好几个，都没有谁看到，这让他立刻意识到，陈都还在自己的房间里面。
所以，难道说，那个往日刻苦的家伙终于放弃了？！
“哈哈！”
一想到这个，孙梓突然笑起来，那种入魔态来得快去得也快，因此居然就开始散了，看得围观的众人有些无语。
不是，你这也太不持久了！
不过还好，还有乐子可看！
孙梓没有因为异态散去就选择收手，正相反的，露出小人得志的浮夸姿态，迈着八字步一晃一晃来到陈都的房门前。
“以为终于找到个靠山就原形毕露，懈怠修炼之事，可笑，真是可笑！岂不知只有自己强才是真的强！”
“陈都啊陈都，是我孙梓好心，这才来提醒你，你还得谢谢我呢！”
“开门！”
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孙梓已经迫不及待，猛地就往门上拍去。
砰砰砰！
门扉晃动，响声不停，惊扰了晨光，引来了注意。
许多本来都快走完过道的人都给吸引过来，就是更外边工坊那边，何家聚集起来的管事与人员，也开始发现到雇工们的非寻常流动。
理所当然，陈都这个当事人不可能不知晓。
卡擦～
咬着不能说酥脆，应该说酥硬，但以他眼下的牙口，完全能酥脆开嚼的干粮饼子，陈都的情绪显得有些微妙。
这还有人急着上门给我打脸？
他不由微微歪起头，忍不住觉得是不是自己误判了那孙子的性情。
虽然那家伙有时挺蠢傻的，但也不应该这么蠢傻吧？
哦，他猜不到我突破的事情，那没事了。
这般显得随意地想着，陈都叼着嚼着饼子，难得食髓知味，显得美滋滋地去开门。
“陈都！赶紧给我起来，你这小子不行啊，居然认命躺平了，你这样还是我们的大天才吗？”
“虽然是被青玉宗扫地出门，但至多就是回到正常一代散修的状态，我们这些人都还在勤恳努力着呢，你这大天才却，哈哈！”
“原形毕露啊原形毕露！我说你怎么回事，原来是嫌吃苦才会去专门结交的王三水，以前还真是看错你了！”
这边孙梓拍门嘲讽着，声音越说越大声，而聚集得越来越多的人却是越发沉默。
只有少部分人故作扼腕叹息，露出恨铁不成钢的高高在上作态，但更多人是莫名有种兔死狐悲的茫然感觉。
连那个有着天才之名，与我等一般出身，类似灵根资质的陈都，都已经选择躺平放弃了吗？
本来日子就显得无华，将来肉眼可见的无望，这辈子最多止步在炼气期里，一生都是底层……
一切思绪戛然而止！
因为正主终于开门。
“嗯？大家今天怎么全都这么闲？不用上工的吗？”
陈都也有些惊讶于此，没想到走廊过道都给挤得这样子，连晨光都挤碎掉，只有阴暗在蔓延扩散。
不过随即便摇了摇头，吃着饼子关上门。
“来，让一让，孙子，你挡路了。”
“哦，啊？嗯？”
孙梓此刻是呆的，嘲讽的表情凝固着，目光抖动着，下意识听话退开时，还死死盯着面前的陈都。
那伸起来还想拍门，结果卡停在头顶的手，到底还是落下来，正好指着关完门转回身的陈都。
“你，你，你，炼气二层？！”
“是啊，怎么样？没想到吧！”
陈都坦然点头，望着这孙子，嗯，果然是一副很滑稽的表情，真是预料之中啊。
如此想着，继续嚼饼。
卡擦卡擦，像是嚼碎孙梓那最后的脸面与余地。
“怎，怎么会？！明明，明明青玉宗都不要你了！？这不可能啊，对吧，这不可能的啊！”
如丧考妣的语句投向围观者，一片人只下意识点头。
陈都不由有些无语凝噎，继而叹息着开口：“你这说的可真是个笑话啊，青玉宗是堂堂上宗嘛，人家的眼界高，你瞧，像你这种差不多满街遍地走的八品灵根，不一样是弃如敝履？”
所有人又下意识点头。
因为这是如同常识的现状，普罗散修们被嫌弃，难上岸的关键点之一！
“不过，我跟你不一样。”
陈都吃完饼子，背着手走出去，孙梓下意识避开，其他人眼里发亮，不自觉礼让。
他得以环顾四周，便回过头拍拍孙梓的肩膀，十分语重心长：“记住，我只是青玉宗不要而已，不代表真的只是个普通九品灵根！”
说完，他显得意味深长，留给对方留下一个好自为之的目光，继而转头散手地离开，整个人看着与以往没有实质分别，还是那么英气蓬勃，显得不卑不亢。
下意识礼让出一条路的众人，都是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被早间的风一吹，猛地一激灵。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这才算是脱离了以往的见障偏执，一厢情愿。
他们终于想起他的不俗，终于理解他是不俗。
他可是一进修仙界就差点上岸的人！
落地的凤凰那也是凤凰！
念及于此，许多人竟然还有种与有荣焉之感！
至于少部分人那因为软弱阴暗的心态心性，下意识又要滋生负面情绪，好伪饰自己不堪的变化，看着面前不远处隐隐为众人簇拥的背影，再看孙梓的灰败，纷纷心头一抖，不敢再继续任由情绪肆流。
否则今天的孙梓，就将是明天的自己！
至于什么一不做二不休的，要是他们真有这种魄力，就不会在阴暗水沟里面冒泡了。
“唉！”
到头来这些雇工或明或暗地叹息着，生不起来什么负面，垂头丧气，耷拉脑袋，跟斗败的公鸡一样。
而直接当事者的孙梓，脑海里回荡着陈都离开时那“残忍”的目光，面色反复，最终煞白，带有恐惧，猛地打了个激灵。
完蛋！
死定了！
该怎么办？！
他如丧考妣，失魂落魄，这一天里浑浑噩噩，上工时错漏百出，何家之人忍到中午终于忍不住，把他给调开回工舍，让他自己一个人好好冷静一下。
孙梓当时差点都哭了，这人多他还能勉强绷住，可要是换成独处，他怕陈都偷偷跑过去把给他打了！
所以当场就差给人跪下抱大腿，搞得何家人也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