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观海镇
楚寻一直都是个读书人。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他也并没辜负这个名头。
靠读书，他成功夺得功名，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直到一天他才突然发现，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在世界之南，与海域合抱之地。一片丰饶连绵的平原坐落于此，万物繁盛，钟灵毓秀。
有一国坐落于此风水灵秀之宝地，由人族统治。
其国名都广，遂称此平原为都广之野。
外通碧波南海，有通航捕鱼之利；内连群山万仞，得易守难攻之势。
土地肥沃，农事大有可为；四通八达，贸易从不间断。
其治下有一小镇与南海接壤，遥遥望去，可见湛蓝海面。
故名观海。
楚寻便来自于这方小镇。
他年方二十，正值青年之际。
此方世界受灵气侵染，滋养万物，连一向身体孱弱，寿命短促的普通人族，都可活得百许之数。
他学业有成之后，便在外当上了一官半职，可终日的繁琐事却让他焦头烂额，忧心不已。
终于，他决定辞官回乡，过一过那闲云野鹤的神仙生活。
说干就干。
听着悦耳的海潮声，他满意的住进了镇中遗留的老宅。
父母早已撒手人寰，这天地间他便再无牵挂，乐得安宁自在。
回乡不久，楚寻便利用自己的学识，谋了一份私塾的工作。
忙时教书育人，闲时踏青采茶。
殷勤昨夜三更雨，偷得浮生一日闲。
不过最近他可闲不起来。
这冷雨似乎让他染上了风寒，咳嗽不止，已经好几天未曾间断。
为此，他特地向私塾告了一天假，打算去郎中那儿瞧瞧。
他初来乍到不久，便听说镇子上有一药铺，药铺郎中乃神医转世。
凡有疾者，他看上两眼，号上一脉，抓上几剂药，就药到病除。
楚寻自是不信的，人云亦云，听听便罢了。
他在外多年，自诩见过许多名医圣手。
就连传说中遥不可及的修行之人，也曾远观过一二。
可惜，他并没有这个天赋，跨进那个传说中关于修行者的大门。
不过正好染了风寒的机会，他来看看，这个所谓“神医”。
究竟是何路数。
......
天刚刚蒙蒙亮，他便迎着晨雾，出了门。
镇子虽然不大，但却五脏俱全，道路用石料铸成，较为平坦，方便马车出入，而一旁的行人过路也丝毫不觉拥挤。
一个个小巧的过早摊位早已经散出阵阵香气，都排起了长队。
路边的茶馆传来说书声，不时伴着拍手叫好的喝彩声。
几位小童背着行囊，结伴向着学堂进发，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讨论着什么。
不知是昨日学习的内容，亦或是新发现的玩乐之地。
沿着大路直走，很快途经一片湖泊，沿湖修筑的水道一直延伸到南海之中。
精雕细刻的假山在湖泊的中心高高耸立，一个老翁在湖中用力划拉着木船，说笑声从船中传来。
一座木桥跨过了湖，将小镇两边连接了起来。
过了桥，继续向前走，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楚寻望着来回交织的人流，微微皱起眉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这小镇中的行人，为何比前段日子多了一些。
最近发生什么事吗？
他的好奇心发作，看来之后要去好好探听一下。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一抹药草气息划过他的鼻侧。
微微苦涩中，又带着清新。
他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前方是一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铺子，拉着帘子，故而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没有牌匾在其上，唯有一张用毛笔书写的宣纸挂于门边。
落下书写工整的四个大字：
“陆氏药铺”。
字迹虽然工整中缺乏灵性，显然是初学者临摹之作。
看向一旁排着的长队，第一位看病者离门帘足足有三尺距离。
楚寻也默默的排到了队伍的后边。
听着前方人的谈话声，果不其然，这便是他此行的目的。
这一家在镇子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药铺。
听闻在镇上开了有几个年头。店主，同时也是郎中，因医术高明而闻名。
便有人称呼其为神医。
至于其他，他一概不知，马上见到，一问诊，就一清二楚了。
“咳咳。”
正想着，他便猛的咳嗽了两声，引得旁人侧目。
楚寻拿出手帕，擦了擦嘴。
看来这风寒来者不善，竟一日比一日严重。
希望这所谓的“神医”，能够真的起点作用吧......
不知不觉间，他的身后也排了一些人。
一位披黑袍，戴兜帽的身影排在他之后。
楚寻多瞥了他一眼，倒也没太在意。
这年头，谁还没点秘密，不要相互影响就好。
随着他排在前面的那位走进药铺，他再往前迈了几步，靠近那门帘。
终于要轮到他了...
等了一小会，便听见里面似乎传来说话的声音。
他听不太清，只能隐约听到他最后的道谢。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多谢。好像还有...
姑娘？！！
他瞳孔猛的一缩，还没等反应过来，前面的病人已经提着个小巧的药包离开了店铺。
春风满面，看起来倒是比之前精神了不少。
“下一位有请～”
前方传来悦耳的声音，如山间叮咚作响的清泉，又如林间歌唱的画眉鸟。
怎么会...
他来不及反应，在身后人的催促声之下。
只好一步一步，揭开帘子，走进了药铺当中。
一股草木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迎面而来的便是整整一墙装药的木柜。
以及站在柜台前的，一位带着面纱，长发挽起成鬓，眼含秋水连绵的姑娘。
面纱遮盖住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双清澈透亮的双眸，里面似乎带着点点水光。
素白色衣服将她包裹了严严实实，但仍然掩盖其清丽的气质。
楚寻呆愣了一瞬间。
这是....抓药的杂役？
他下意识冒出的，便是这个想法。
山海界中并无明显的男女大防，只要修炼有成，便是万人敬仰的强者。
在人族诸多国度中，以女子成皇，统领一国的也不在少数。
不靠美貌心机，而是实打实的气魄与实力。
更别说楚寻读万卷书，对人族之外的其他万族，也略知一二。
据说属于妖族地界的青丘古国，其国主便是一条不知存在多少年岁的九尾天狐。
有着惊才绝艳的倾城之貌与举世无双的强大力量。
只是...这药石之道，实在是太过艰苦，需要经过长久的学习与磨练。
还要有一颗可以矢志不渝的坚定恒心。
而以女子之身能够一直坚持下去的，他从未见过。
可下一秒，他的这个想法便被彻底改变。
还没等他开口，那姑娘看了他一眼，便抢先一步说道：
“公子请先落座，稍等我片刻。”
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利落。
“....好。”
他糊里糊涂的坐在旁边的木椅上，眼看着那姑娘手脚麻利地拿药，研磨，配药。
楚寻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不知能说什么。
索性乖乖闭口等候。
不消片刻，几个小小的药包便摆在了柜台之上。
耳边她的声音环绕耳畔。
“此风寒体虚之药，每天熬两次，早晚各一次，如此反复七日。”
“此病估摸着，也就差不多了。”
“共计五文钱，多谢公子。”
楚寻一时无言。
她甚至都没有给他号脉！问他哪里觉得不适！
他方才脑子里还在想，若要号脉，是不是应该避避嫌。
还是配合一下，用银丝诊脉之类的。
可你突然告诉他，药已经配好了。
仅仅就是看了他一眼？？
还有，他只是染了风寒，何来体虚！！！
简直庸医！
他瞪大眼，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刚一吸气，却猛然咳嗽起来。
可那姑娘似乎早已料到。
一边递过手帕，一边慢悠悠的开口解释道：
“我观公子面色苍白，眼窝内陷，略带黑斑，许是没太休息好，气色衰败之相，此为体虚。”
“人中略红，想来经常流涕不止，且多有咳嗽，应是风寒。”
她顿了顿，下一段话却略带几分关切之意。
“公子应是早出晚归，积劳成疾而致，若能好好休息几天。”
“不用药石，亦能病除。”
楚寻接过手帕，满满的草药味之中，又略带一丝幽香。
他擦拭了一下嘴角，闻此言，内心震惊之余又暗含触动。
这...说的一点不错。
他日日挑灯夜读，准备文章，只想在堂前让学子们能够多有收获。
这位姑娘...怕真是位医术高明之人。
他站起身，慎重的行了个礼，掏出五文钱，放于台面。
“多谢姑娘，在下定按照要求服药。”
“姑娘医术简直出神入化，在下佩服。”
“在下楚寻，敢问姑娘大名，高就？”
她摆摆手，但眸中含笑。
“我为医者，公子为病人，医者治病，乃天理所然。”
“恕我不能远送。”
楚寻明白其不想被多加打扰。
拿起药包，不作多言，免得耽误后面问诊之人。
行个告别礼，他径直出了门帘，向着家的方向而去
蓦然，不止为何，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回头望去。
只见在他之后，那位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高大身影，似乎正侧着头，打量着他。
听到帘子里的喊声，他方才收回目光，缓步进入屋中。
不知为何，楚寻默默加快了回去的脚步。